一觉醒来便是清晨,醒来时烟绫才肯从背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来。手机并不是常见的智能手机,而是一部结实耐用的翻盖手机。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智能手机,可该有的都有,只是不能触屏罢了。烟绫给黎朔发了条信息,信息十分简短:“早安,我现在在家,下午想让你陪我。”
烟绫刚打算放下手机,黎朔就回复了消息:“我就说怎么见不到你了,原来你回家了吗?你下午想去哪里?”
“我被下达了强制休养令。我想和你一起去买些衣服。”
“我的确有空,不过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是我的监护人。”
“……你赢了。”
烟绫低头看了看表,又给他发了句:“晚安。”
不料他却回了一句:“我快到家了。”
烟绫一时有些尴尬,只得沉默。
当黎朔走进房里看到烟绫的时候他不免有些发愣,但他至少能理解烟绫为什么要买衣服了。
黎朔转头回房间找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衬衣披在烟绫身上,等她把双臂穿进袖子里,他才一边为她扣扣子一边说:“转眼间就过了两年了啊!居然就买过一次衣服,我这么迟钝真是不好意思啊!”
烟绫很享受这样的肢体交流,不过不免有些心疼了:“跟着我做任务会累吗?”
黎朔顿时敲了烟绫的脑袋一下,听到这话他就来气:“脏活重活都被你包了,你还是个孩子知道吗?我倒想累一下,可你是堂堂白银,谁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烟绫既开心又委屈地说:“我担心你……”开心是因为黎朔真的无事可做,因而不会碰到什么危险;自己的心意得不到回应,因而感到委屈。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语也越来越模糊,到最后也低下了头:“对不起……”
黎朔这两年不知说过烟绫多少次,可烟绫每次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偷偷行动。以至于每次出现大任务,分局第一时间都会通知烟绫。渐渐的,迅速积累的击杀数和任务的完成率也成就了烟绫的「白银」称号。
他为她扣好扣子,又将她一把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后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其实你是不想让我那么累,不想让我遇到危险对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能感觉到的。无论是我担心你还是你担心我,只要我们会有短暂的分别,只要我们之间有人接受任务,那么这样的感情就一定会存在。”
黎朔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无奈,接着又道:“我或许明白你的权衡。我是第一阶段异人,而你是亚异人;你并不容易死,至少比起我你并不容易死。”
“你读过一些书,你知道‘墨菲定律’吗?”黎朔又问起烟绫。
“可能会出错的事将来一定会出错。出于严谨性,特保局不会容许这个可能的发生。”烟绫回答。
“是的,可能出错的事将来一定会出错。同理,危险也是这样,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遇不到这样的危险。”话声至此,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也像是无奈。
同样的话哪怕说再多,只要无法动摇她的决心,那么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便他也明白这个事实,也说得有些疲惫了。
烟绫的想法其实很单纯。因为自己是异人,所以就不能和普通人一起生活;因为自己是行动员,所以抓捕异人罪犯就像是食物链的捕猎一样,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其实并不会作为人生活,她不会家务、不会烹煮、不会买卖也不太擅长正常的交流。她的生活只有战斗、行动、学习和思考,这就是她这一年多以来所有的生活了。
而这时的她也终于发觉到了一件事——即便自己变得再强也无法避免他的叹息。她顿时呆愣在原地,同时还有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宛若突如其来的海啸,一瞬间就冲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不明白为什么无法避免他的叹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痛苦,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抓狂、想要痛哭。
她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服,单薄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她打着猛烈的牙颤,频繁的“咔咔”声也在黎朔耳边回响。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身上下犹如被无数蚂蚁覆盖、啃舐。胸腔、脑袋仿佛被灌入了什么沉重的液体,液体在里边沸腾!
“为什么……”烟绫满是哭腔的声音颤抖,又仅此而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作为她的监护人,黎朔很清楚她的精神状态。可是这么久以来烟绫没有发过病,这是第一次。而他也差点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黎朔原本的疲惫和困意都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抹去了。他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更无法通过交流得知烟绫此时的感受和变得如此的原因。只好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尽力安慰着她。
“你怎么哭了?冷静点,不要哭好吗?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我只是很担心你,我只是害怕你会再受到伤害……”
黎朔能感受到烟绫的牙齿正剐蹭着自己的衣服,他知道烟绫很想咬下来,想狠狠咬住些什么。他同样也明白,此时的她是无法离开他的怀抱的。
研究科对烟绫执行过的精神检测记录总共有四次。第一次的结论是“极其不稳定的个体”;第二次的结论是“情绪异常”;而后面两次的检测结果显示,烟绫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作为烟绫的监护人,黎朔自然是其中之一。知道的人都清楚,烟绫的智力很高。但也正因为是这样,那“完全正常”的结果才显得极其不正常。
一个极容易暴动的个体一连稳定了两年时间,那就只能说明是某种事物的存在才会让她如此稳定。
如果一定要深究“某种事物”是什么,他清楚——那一定就是自己。
“咬下来吧!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会如往常那般原谅你、迁就你,就这样尽情地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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