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在营帐内的诸多裨将已被叫了出去,如今营帐内仅剩蒙恬与扶苏,算上嬴政与女首领一共四人。
只是嬴政和女首领仍旧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现身。
他看着扶苏的泪水,看着心腹爱将面上的沉痛,说不感到触动和心酸是假的。
但无论何种情绪,永远都不能漫过他的理智。
他仍要继续等,等扶苏与蒙恬就此事商量出一个对策。
事情既已发生,不如将之用起来,至少也要用这件事将继承人的成色试出来。
扶苏目中的泪水翻涌不息,蒙恬则神色恍惚地接过那份假诏。
整张诏书,字字句句都像极了帝王的口吻,可他不信,这会是帝王能做出来的决策。
帝王为人,素来抱负远大,更有一丝隐秘的宽宏。
且不论扶苏在陛下心中有着何等的分量。
他蒙恬,一未曾有过悖逆之言行,二未曾有反叛之党羽。
他还没为帝王打下更广袤的疆土,更未曾在帝王手下封侯。
他是帝王最忠诚的棋子之一,是帝王宏图伟业中的重要布局,帝王怎会舍得杀他呢?
如此,这道诏书之后的鬼魅究竟是谁?
心思百转千回,蒙恬径直躬身朝着扶苏拱手。
“皇帝陛下巡幸在外,没有立下太子。
命臣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疆,而令公子担任监军,这是事关天下的重任,足见陛下重视公子……”
蒙恬还想再说诏书的诡谲险恶用心,看着扶苏抱着太阿低头垂泪,面有悲怆,他却说不出来了。
红着眼眶,蒙恬的声音闷了许多,却仍旧掷地有声:“臣敢请!公子早做决断!”
而扶苏不言,只是心中仍在天人交战。
而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嬴政渐渐地对扶苏的沉默感到不耐烦。
哭、不说话,是能让他活过来?还是能让敌人放弃谋划?
定个目标,召集心腹将领想办法啊!
看着优柔寡断的扶苏,看着躬身等待的蒙恬,嬴政是越看气越不打一处来。
都这样了,他的这个好长子该不会还想着一死了之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嬴政都不禁替蒙恬为这种可能感到窒息。
嬴政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他对继承人的容忍度很低,最鲜活的例子就是扶苏和胡亥。
扶苏作为他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对扶苏总是严苛的,他期望扶苏至少能有他这般,甚至不输于他的决断能力。
再看胡亥,在胡亥尚未篡位之前,他对胡亥的态度是没用点就没用点了,也不指望一个他能有什么大的建树。
而在知道胡亥篡位之后,他对子女的评判标准就像烟花一样被胡亥点燃升空,炸开之后燃烬的火药灰均匀地洒落,平摊到每一个公子公主甚至公孙头上。
自那一刻开始,他对待任何有最基本的继承权也即血缘的子女,也就只剩下高要求了。
而没满足他要求的呢?
没满足他要求的,全被他发配去服劳役自力更生了。
一个人在他的手上落到了这种地步,他的心中基本也就只剩一个想法了,那就是——朕不想再看见你。
而嬴政如今对扶苏的观感就无限接近于这句话,他已经想现身解决这场闹剧,然后回朝考校其他子女以及弟弟了。
理智终究是驯服了脱缰的冲动,嬴政调出光屏,设了个三十分钟的闹钟,随后就看起书来。
这是他给扶苏最后的机会。
按嬴政料想,蒙恬到现在都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他的长子总不至于让蒙恬就这么干站小半时辰的。
若是扶苏当真如此难当大任,也正好用这小半个时辰让蒙恬对扶苏死心,此后也好为他选中的新帝效忠。
然而嬴政刚看下新书的第一行字,扶苏的声音立即传来。
“蒙将军,我要回去见我父皇。
若当真从此见不到我父皇了,我便是秦二世!”
嬴政扭头看去,却见扶苏的眸中带上了狠意,眉宇更多了几分阴沉。
扶苏仍在流泪,可在泪水背后,有更汹涌的怒火。
一个人,当真能在转瞬之间,有此等变化?
不论如何,至少嬴政满意了。
“扶苏,这一回,你总算是没叫朕失望。”
嬴政出声,女首领当即停止调控光影,二人此刻总算现身于帐内。
顾不上探究嬴政究竟是何时入的营帐,又是何时走到主位之前,扶苏与蒙恬连忙行礼。
“末将拜见陛下!”/“儿臣拜见父皇!”
扶苏与蒙恬有心行大礼,因着身负甲胄,最终也只能单膝跪地行了个抱拳礼。
嬴政也知道这是特殊情况,理应特殊对待,也没想要计较这个。
“免礼。”他迅速叫二人平身。
有了嬴政的命令,蒙恬与扶苏这才站直起来去看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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