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眼前的欧阳明,那红红的眼眶,惶恐的神情与小心翼翼的模样,再次让联想到自己已故的儿子临终时的模样。
她心底的怒火顿时瞬间平息下来,那爬满皱纹的脸上,莫名带着一丝丝的迷离,声音都轻缓了许多。
“你手下留情,他未必会对你手下留情。今日他在春日宴上射出的那一箭,那是一个无力自保之人能够做到的吗?他怕是一直在藏拙,此番你又做错了决定,为他和萧宁的女儿赐了婚,萧家军用不了多久,便有可能为他所用,皆是你的皇位如何坐得稳?”
欧阳明看着太后,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只是不知道,这份痛苦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切都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
太后一步步走到欧阳明的面前,蹲下,轻轻的捧起了他的脸,痛苦道:“皇儿,哀家也不想这样的,可哀家现在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这句话有多少真心实意,多少虚情假意,她自己也分不清。
甚至分不清她是在对欧阳明说话,还是在对自己早已死去几十年的那个孩子说话。
说完这些,太后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眼中带着一丝恍惚。
欧阳明抬头,眼中的狠辣早已藏好,他惊恐的扶住太后,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的氤氲道:“母后,莫要说这些,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这件事,儿臣会谋划的,只是阿翊的战功,东秦路人皆知,皇儿若是明面上动手,恐怕会遭人诟病,此事需要一个契机。”
太后被扶稳,这才感觉晕眩好了一点点。
之前,离开京城去避暑山庄休养,便是希望身体能够好一些。
却不想,去了避暑山庄,竟然差点回不了。
后来遇上了李氏,每日给她熬药煎药,身子好了一些,然后又遇到了青莲道姑,吃了她的药,感觉身上爽利了许多。
却不想,她们二人竟然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今夜,身心俱疲。
“哀家已经替皇儿想好了,欧阳翊不是要跟白薇去南疆拿什么月莹草吗?那便是最好的时候。”
欧阳明豁然开朗:“母后所言极是,等到他们二人拿到月莹草从南疆返回东秦之时,便是最好的时候。届时,不仅可以让他们二人死的无声无息,还能够让南疆对东秦有愧,届时为了维持两国刚刚签订好的盟约,南疆势必要对东秦有所补偿。”
太后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皇儿能想到这一石二鸟之技,真是厉害。”
欧阳明却又皱起了眉:“只是,如此一来前去暗杀之人绝对不能是大内侍卫,否者若是被南疆人洞察到,恐怕会引起许多不必要麻烦,而皇儿身边又只有御林军,不知母后可否派人动手?”
太后听见这话,微微皱眉。
确实,她虽然帮欧阳明争取到了皇位,在朝堂上欧阳明也有绝大多数的决定权。
可皇城中最厉害兵力,还是掌握在她和他弟弟,王家家主,王年的手中。那是先皇暗中训练的一支队伍,从前先皇训练便是为了保护他,当初北晋一步步逼近皇城,一个个城池被拿下。
先皇嘴上说着不惧,不怕,要与东秦共存亡。
可事实上,却暗中花费重金培养训练了一支一万人的暗卫队。
这批人,武功不错,且不怕死。
他最初的目的是若是北晋真的快要打过来,这一万人既能抵抗外敌,又能护卫他离开京城。
只可惜……他大抵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动手要了他的命。
毕竟,在他眼中,自己是他最大气,最贤良,最端庄的皇后。
她藏着他给她的伤痛,笑脸相迎,并不代表她的心口上就没有他亲手捅下的伤口,不代表她不疼。
如今太后听见欧阳明这么说,也再次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是欧阳明,是她那个亲爱的妹妹生下来的孩子,并非是她的儿子。
所以……有些话,她必须要说清楚。
“既然如此,那便由哀家派人吧。只是皇儿需要谨记,你是哀家一手扶持的,有王家,才有如今的你,若是没有哀家,没有王家,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欧阳明微笑着拱手道:“那是自然,毕竟皇儿是母后的儿子,虽流着皇室的血,却也流着王家的血。”
太后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嫌弃。
可他的话也并未说错。
她那个好妹妹,与她同父同母,流的也是一样的血,所以欧阳明是她的孩子,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
“你知道便好。”
说完,转身走出了大殿。
在太后走出大殿的一瞬间,欧阳明瞬间变了脸,那原本带着笑容和温情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狠厉。
就在这个时候,桂公公走了进来,看见欧阳明脸上的伤,连忙道:“皇上,哎呦喂,皇上啊,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明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脸颊,看见被鲜血染后的手指,淡淡道:“没什么要紧的,当母亲的教训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桂公公皱眉:“可这样,明日上朝怎么办?”
欧阳明淡淡道:“明日在朕的龙椅前拉上珠帘,说朕今日疲乏,珠帘能凝心静气,让朕放松一些。”
桂公公听欧阳明这么说,只能叹气道:“是,那至少让老奴把太医叫来,为皇上上药吧。”
“不必叫太医了,送朕去皇后那里!皇后会为朕上药的。”
只有去了皇后那里,他的心才会有片刻安宁。
桂公公虽然看着着急,但是也不能忤逆欧阳明的意思,只能道:“是,摆驾坤宁宫”
翌日,天蒙蒙亮,一缕阳光穿透云城洒在柳树枝上,投下斑驳的剪影。
“小姐,小姐,快起床,桂公公来了!”
白薇听见那声音,愤怒道:“让他等着!”
然后,翻身继续睡。
红缨站在门口,面色焦急,可也不敢擅自闯进去,只能在门口继续道:“小姐,不能让他等着,他是代表皇上来的,咱们可惹不起啊。”
话刚说完,白薇就开门出来了。
红缨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一点,端着洗漱用的水,看向白薇之时,吓得差点将手中的铜盆摔在地上:“小,小姐,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啊?”
此刻的白薇面色灰白,神情木愣,眼睛下面微微发青,看上去……活像是刚才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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