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安陵容死后的游荡奇遇,凝结成了一本正在快速翻页的大书。她用局外人的视角,看着这些过往。
纸张一页一页地离开书本,熟悉的画面从她身边划过,随即向着一个亮点处消失。书页离开的越来越快,安陵容内心一阵恐慌,忍不住向前追去。
一个错神,便到了她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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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次睁开眼,天光已大亮。
入目的是随风微动的床幔,上面绣了几只小猫。这是安陵容幼时闹着要狸奴,林秀没法子,便给她绣了一顶。
空气中满是熟悉的气息,这是她的闺房,房里点的是父亲为她配的安神香,世间独有。
游荡百年,像是大梦一场。安陵容有些恍惚,一时辨不清是真是幻。
她试着慢慢抬起手来,肉乎乎的,像是五六岁孩子的手。又活动了一下身体,翻身把被子抱在怀中。
“小皮猴醒了呀?”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安陵容僵住,这是母亲的声音吗?
直到她被母亲搂进怀里,她才回过神抬起头,用小手抚摸着母亲细腻年轻的脸庞。
林秀坐在床边,一脸宠溺得看着女儿,拉过这肉乎乎的小手,“吧唧”亲上了一口。
直到此刻,安陵容才确信,她是真的回来了,激动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掉。
“哎哟,我的小乖乖,怎得哭的如此伤心。”林秀慌了神,拿出帕子替安陵容擦脸,“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有娘亲在呢。”
听着母亲的温柔软语,安陵容更是收不住泪水,趴在林秀的肩头嚎啕大哭,好似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有了出口。
林秀赶忙抱起女儿,在房间踱步,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乖乖莫哭了,哭的娘亲心都要碎了。看看娘亲给你新绣的狸奴。我跟你爹爹说好了,等下次集市,就带容容去买。弟弟有狸奴,容容也有。”
安陵容想起来了,彼时自己只有7岁。因为一只小猫,和快5岁的弟弟安玉书起了争执,甚至一反常态,动手把他推倒,还摁在地上狠狠得打上了一掌。
过了这么些年,安陵容还能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不自然的舔了舔嘴唇,小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有几分烈性呢。
只是后来……徐姨娘搂着被打的小儿子,来找林秀评理,一哭二闹的要安陵容赔命。
林秀不善与人争执,徐姨娘又是个跋扈的,一来二去,便把事情闹大了。
此事吵扰了父亲,在徐姨娘的一通表演下,惹得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对母亲更加冷淡起来。
不久后,又发生了那件事,最终,连母亲的管家权也被夺走了。自此,她们母女的生活愈发艰难。
好在没到最糟的时刻,今生,她一定要扭转时局。而且,听母亲的口风,这件事似乎发生了改变。父亲知道后竟然没有大发雷霆,看母亲的神色也不像是闹崩了。
安陵容慢慢止住了哭声,靠在林秀肩头说:“母亲,您把我放下吧,我是个大孩子了,怪沉的。”小孩儿糯糯的声音,听着就惹人怜爱。
林秀将安陵容抱到了床上,挨着她坐下:“容容怎得突然用上尊称了,可是还在怪娘亲没有帮你出气?”
安陵容一愣,长大后便开始用起了尊称,一时忘了改口。
“娘亲,女儿没有怪你,这次是我不好。”
好久没有像孩子一样撒娇腻歪,安陵容还在逐渐适应。
“是我不该和弟弟争执的,狸奴是弟弟的,女儿待会儿便和弟弟道歉。”安陵容看着林秀的神色,斟酌着开口。
她不知道今生改变了多少,说多错多,圆不回来就很难办了。
林秀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小皮猴长大了呢。娘亲这辈子定不会让容容受委屈的。”林秀眼神坚定,看得安陵容心头一怔,娘亲莫不是也!
“好了,快起床吧。娘亲做了你最爱吃的甜糕。”林秀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模样,仿佛刚刚是安陵容的错觉。
“娘亲,再抱一抱。”
安陵容撒起娇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林秀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便下楼离开了。
安陵容坐在床边,细细回想家里的现状。那些书页离开时,她心里也像是空了一块,再者,有些事情隔得久了,她得好好盘盘。
现在是夏天,她应该是7岁了,屋子里点的安神香是安比槐年初时送她的七岁生辰礼,初得时欢喜异常,日日都点着。
安比槐此时已经是松阳县的县丞,林秀操持一家大小事宜。
前世,家里还有四位姨娘。徐姨娘,江姨娘,萧姨娘和一位不常出院门的“小姨娘”。
江姨娘,据说是清流人家的女儿,气质清冷,是府里最有学问的人。生了安比槐的长子,安明旭。安明旭现年应刚满5岁,印象中他生的结实,个头比同龄孩子大上不少。江姨娘对他管束得很严格,小时候还能一起玩儿,之后就不常碰面了,只在家宴上见到。
安比槐没读过什么书,对有文化的江氏还是很敬重的。
徐姨娘,是隔壁县富商的女儿,早些年是当地的首富,后来似是遭了变故,家道中落了,入了安家当小妾。不然以徐姨娘的家世,嫁给安比槐做正头娘子也是不为过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姨娘仗着自己家里阔过,大小姐的做派拿捏得死死的,人又长得大气明艳,一双桃花眼灵动勾人,颇得安比槐宠爱。生下了安比槐的二子,安玉书——就是挨揍的那小子。
徐姨娘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刚刚有孕。徐姨娘怀子艰难,虽比江姨娘入府早,安比槐又时常宿在她房里,安玉书却比安明旭小上半年。再次有孕,更是事事小心,敏感异常。
剩下的还有萧姨娘,这是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的老实人,前世也多亏萧姨娘的照顾,自己在宫里才能安心一二。
关于那位不出院门的“小姨娘”,安陵容记得大家都说她重病缠身,不能见客,需要静养。也不让孩子们去她的院子,怕过了病气。
她鲜少出现,可陵容记得那位姨娘,容貌出色,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柔情似水,欲语还休,若放在后宫也是出色的。
安陵容幼时溜去她的院落玩儿,这位姨娘还教过她唱歌,声音并不像久病之人般虚弱。
寥寥几次的会面,让安陵容印象深刻,真真是个妙人。
前世只沉浸在母亲懦弱被欺凌的阴影中,还未曾想到,这小小县丞的后院里,当真精彩。
改日,她得去会会这位姨娘。
眼下,安陵容还得去找她的“好弟弟”安玉书,若自己真是受了委屈,她可不会轻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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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安陵容一把把安玉书推倒在地,骑在这个小霸王身上。小霸王安玉书觉得十分丢脸,被一女孩死死摁在地上。安陵容把他制得动弹不得的,边打他屁股边喊:“你服不服?服不服!”威风得像个女将军。安玉书本想犟着一口气,不认输。可到底是个孩子,撑不了多久就哭着求饶了。此乃安玉书童年污点之一。
——出自《安家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