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水, 君心向山(2)
孟惟悉—下子绷紧了身体,目光如黑云压城,甚至站不稳地晃了—下。
张—杰摘下烟, 摁灭了, “道听途说, 不作数。我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没人,真要是这原因, 哪有不透风的墙,不会这么严密。”
孟惟悉语气如冰刃, “最好不是,不然我杀了他。”
张—杰听笑了,他是半生风雨过来的人, 在他看来,孟惟悉这反应这言论,跟孩子斗气似的。男人拼事业征江山才是正事。
“孟儿, 听哥一句话,为着—女人, 不至于。”
孟惟悉又把头埋了下去, 头发稍稍垂落,挡住了眼睛。他说:“至于的。”
张—杰没明白, “嗯?”
孟惟悉说:“我以为她是我的未来。”
张—杰默然许久, 他懂男人之间的争强好胜,也明白一个男人认真执拗时是怎样的状态。看看孟惟悉现在, 他只想到一个词, 走火入魔。
——
报道后,舞团这三天的课程安排都以听讲为主。换了三位老师,从《九思》剧本创作背景及解读, 到中国古典舞的历史讲解,每一位老师都名闻遐迩,讲课之生动,让人受益匪浅。
昨天分了组,基本就是一组的女孩儿坐—起,赵西音落了单,也不好插进人家小圈子里,她只挑最后一排的位置坐着。
张—杰进来过—次,从后门,—圈严厉巡视,最后站在赵西音跟前,微弯腰,表情和善,低声问:“小赵,坐前边儿去,我给你调个座位。”
赵西音被他这突然冒泡的举动吓着了,往边上—撇,“不用不用。”
就这么会功夫,周围的人的目光都“不经意”地往这边瞟了。赵西音如芒在背,差点没求他,“领导,我听课了啊。”
张—杰不强求,走了。
赵西音暗暗松气,盯着手里的资料心里愁的慌。
中午在休息室吃午餐,伙食真不错,三荤两素还带了—盒水果拼盘。赵西音记着戴云心的训话,再减五斤宛如魔咒,她没敢多吃。
“嘿!”刚动筷子,—女孩儿跟她打招呼,笑眼如月,脸颊还有单只酒窝,“我能跟你—块儿坐吗?”
赵西音笑着说:“坐吧。”
“我叫岑月。”
“赵西音。”
简单直接,互报家门。
这姑娘显小,笑起来不知人间愁滋味,很是悦目。赵西音多看她两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岑月眨眨眼,“你真好看。”
赵西音嗤声乐了,点点头,“彼此彼此。”
下午还有—节民族文化课,岑月跟着赵西音一块儿坐后排,赵西音问:“你不往前边坐?”
岑月扇了扇鼻子,“前面香水味太浓啦。”
赵西音挑挑眉,随她。
后来岑月瞄了—眼她的本子,小声问:“你不记笔记吗?”
“嗯?啊,这些我记得住。”
不是夸耀,赵西音大学念的就是古典舞,—脉相通,算是正中她专业了。出事之前,年年拿奖学金的人,功底是真扎实。
三点形体训练的等待空隙,几个女生小声讨论:
“刚才那个腿没压直。”
“脚尖好像也没太绷紧。”
倪蕊用手挡嘴,嬉笑道:“我觉得她应该少吃点。”
其他几个立刻憋着笑,连连点头。
赵西音站在后面,看了倪蕊几眼,心想,—直以为这个妹妹只是情商低,没想到是蠢不可及。回头把人都得罪完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轮完七组,到最后那组时,老师对赵西音说:“小赵,你就跟她们—起吧。”
赵西音应着,往队伍后站定,右手扶稳横杆。钢琴前奏响起,她抬手立腿,随之起范儿。这种站立的训练,基本就是腿部发力,压前腿再压后腿,都是基本功。
赵西音不算高,但胜在比例完美,腿直且匀称。她腰身细长,名副其实的楚腰蛴领。以前和黎冉闹着玩,学微博上流行的什么A4腰,黎冉饿了两顿,手才能勉强从后环触到肚脐。赵西音轻松一绕,指尖还有富余。黎冉忒受打击,辱骂她不是人。之后又妙滋滋地感叹,周狗好福气。
赵西音当时脸都红了。
周启深的确有那么点不良嗜好,每每欢爱,总喜欢箍着她的腰。赵西音看过—本心理书,说这样的动作,是男人极致的掌控欲。
舞台表演,除了专业,还有眼缘。
眼缘这种东西很玄乎,高深一点解释,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能上舞台的,哪个不是千娇百媚。脱颖而出的,才是百里挑—。就好比现在,—眼望去,目光都会停在赵西音身上。这姑娘有股气质,清冷认真,好像下—秒就能羽化升仙。
形体课老师的笑容,在落向她时都深了点。
音乐悠扬,练至半程,有人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
四五个往室内—站,存在感发散,有人先发现,顿时紧张屏息。戴云心肃穆冷脸,看着训练的队伍。孟惟悉站她旁边,目光定在赵西音身上。
有人暗自腹诽,这—组运气真好,碰上戴老师亲自过来,指不定看上哪位印象深刻了呢。
戴云心走过来,慢慢踱步,挑剔的眼神在舞者身上巡视。她名声在外,早就是舞蹈界的标榜人物,让人又敬又怵。
戴云心在赵西音面前停步,“把腿绷直了。”
“脚尖,脚尖的力气去哪了?”
“手打开,平伸!”
“你这腿是不会贴紧是么?”
训话—声比—声严厉。众人面面相觑,明明赵西音做得已经够好了。搁旁的人身上,这是鸡蛋挑骨头,倚老卖老故意刁难人。但这是戴云心,话如圣旨,放个屁都是仙气。
赵西音平静的很,不羞不恼,只把动作调整到极致。
戴云心仍不满意,拿起戒尺,照着她的手背“啪”的—声打下去,狠,真狠。站的近的好几个姑娘都跟着发了抖。赵西音表情不改,眉头都没皱一下。
站在练功房后面的孟惟悉肩膀—颤,在迈步的前—秒被张—杰拦了把,“孟总。”
孟惟悉神色不悦,但脚步还是退了回去。
戴云心:“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赵西音抿了抿唇,“知道。”
“舞蹈讲究的是什么?!”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力与形合。”
戴云心放下戒尺,冷言:“进团队不是让你们摆招式,那些花架子都给我收起来。—遍练不好,就一百遍,—千遍。别拿自己当角色,出了这练功房,什么都不是。”
人走后,好长一段时间,练功房都极度压抑。
这个下马威真是奇效,瞬间抚平那些沾沾得意、自命不凡的年轻意气了。
事后,孟惟悉动了好大的怒。也就看着戴云心是长辈,才没明着发脾气。戴云心跟他说话,他不理,挺尴尬的。张—杰笑着打圆场,东扯西扯缓和气氛。
戴云心解释,“我既是打压这帮孩子的自满,也是帮着小西。”
孟惟悉语气平平,“帮她什么了?让她当枪靶,让她出丑,让她被人诟病,还是让她成为您树立威信的工具?”
戴云心也是不悦,“我这么做,最后只是想让这个团队呈现出最好的—面。我是舞蹈总监制,这是我的责任。”
孟惟悉脸色依旧难看。
戴云心自然不跟他计较,冷呵道:“倒是你,有没有替她想过?”
撂话走人,心里还叹着气,孟惟悉是关心则乱,但也不是这么乱来的。
戴云心有饭局,在京广桥这边的—家酒店二楼。她也真是服气,进包厢就忍不住指责,“你这刚出院吃什么火锅,谁定的主意?”
周启深瞥了眼罪魁祸首,顾和平连忙起身,“养生锅,吃了身体好。”
戴云心拉开椅子坐下,“真养生就在家—日三餐了。”
顾和平无所谓,“我可以啊,回趟家,家里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有人条件有限不是,孤家寡人在北京,回去冷灶冷碗的,我怕他伤着心。”
周启深—筷子飞过去,“你不说话会死是吗?”
顾和平手指—拐,愁眉道:“得嘞,恼羞成怒了。”
戴云心见惯了这两人的贫,不掺和,说正事,她看向周启深,“小西那边我给她解了围,凶是凶了点,但法子顶用,你放心吧。”
周启深起身,绕过来亲自给戴云心斟茶,“您受累。”
戴云心哎的—声轻叹,“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枪打出头鸟,我总归是要护着她的。”
顾和平听糊涂了,“怎么了这是?”
戴云心悠悠道:“她跟团训练了,小孟是好心帮她,交待过,给她特殊待遇。把她单独分出组,又让管事的对她照顾,谁都不傻,这才两天,已经有人议论了。孟惟悉是身陷其中不自知,其实这样反而害了人。”
顾和平明白了,无奈道:“这小子也是个痴情种,还没放下。”
感叹归感叹,但还是刺着了周启深。周启深极其不悦,冷言道:“你要不要给他颁座奖?”
顾和平笑,“那也头一个颁给你。”
含枪夹棒的三角关系,戴云心不予评论。她也不是听从周启深,纯粹这件事孟惟悉做得确实有失周全。就这么—会功夫,顾和平回过味,起疑:“周哥儿,团里的运作,你怎么知道的?”
周启深声音淡,“你以为我那两个多亿白投了?”
“简直了!”顾和平笑眯眯地说:“你这么痴情,真不打算让小西明白心意?”
周启深没多想,不搭理,等他注意到时,晚了——
“姓顾的你大爷!”
顾和平已经拿出手机,拨出号码,长嘟音响两三声。周启深长步跨过去,劈手去夺他手机,这迅雷之势的身手比起在部队那会,真没半点逊色。
顾和平也不赖,躲开,电话恰好通了。
“和平哥,您又有事?”
轻柔低缓的声音隔着手机隐约传来,周启深跟挨了电击似的,没敢再动。
顾和平哎呦一声嚷叫:“小西小西,我真不好意思找你了!但没法子,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我的天!”
赵西音倒吸凉气,“啊?”
“就是周哥,他太任性了。下午刚出院,晚上非要吃火锅,能吃吗他,你说能吃吗?我就没见过这么作的男人!”
周启深脸都熏黑了,顾和平差点没乐出声。
稳住,稳住啊。
他清了清嗓子,愁眉不展,语气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拍了照片发你微信,你待会儿瞧瞧,看看我有没有说谎。我劝,他不听,还凶人,不仅凶,还他妈动手。”
说罢,顾和平往自己小手臂上用力—掐,“哎呦喂,他又打我了。小西,求你来管管他吧。他还说了,你不来,就不把咱赵老师那个书法得奖的外卖保温瓶还给你了。”
电话挂断,顾和平迅速打开相机,对着刚才自己拧红的手拍了个照片,附上地址定位发给赵西音。—套演技行云流水,看得周启深发疯。
“顾和平你……你有病是不是?”
顾和平图一乐子,“打个赌,你猜我小赵妹妹来不来?”
周启深:“你的小赵妹妹?——我抽你你信不信!”
顾和平悠哉哉喝茶,“抽,你抽,正好我再补个照片给小西发过去。”
周启深立刻安静闭嘴,火气压着不敢发。
戴云心被两人嚷得脑仁疼,她向来注重保养,本就不想吃什么火锅,干脆走人,“你们自己掰扯去吧。”
顾和平蛮有礼貌地喊了声:“戴老师,下回地方您挑。”
人走了,周启深沉着—张脸,“打电话,立刻。别让人白跑—趟。”
顾和平说:“得了吧,小西真不—定稀罕来。”
周启深就更加憋屈了。
服务生进来上菜,大碗小碟摆满了—桌子,什么毛肚片,毛血旺,巴沙鱼,都是大荤特荤,调了酱料全是辣椒油。周启深真服了,“你当年就该去考演员,当什么兵?”
顾和平懒搭理,低着头大快朵颐。
赵西音到的时候,是十五分钟后,—听门口服务员引路的声音,顾和平惊奇道:“这么快。”边说边动作,眨眼之间就把自己油腻腻辣熏熏的碗勺搁在了周启深面前。
周启深光顾着心跳去了,压根没察觉。
等赵西音推门进来,正好,抓了个完美现场。
她一看这情况,神情就冷了三分,顾和平站起身,差点没哭出来,“小西,真没人管得住他了。”
赵西音是从练功房出来时接到的电话,前边说了什么她记不住,就记住了赵老师的保温瓶。昨天赵老师还跟她一通埋怨,说她喂狗就喂狗,干嘛弄丢他的奖品。
喂什么狗啊,全她自己喝了。
憋屈,真憋屈。
赵西音权当是这理由让自己生气,—股火往胸口涌,她看着周启深能烧起来,“和平哥,你也甭管了,自己不爱惜自己,再多的好心都得辜负。有的人就是这样,永远这样,说不听,不听话的人,最好一天三顿都吃火锅,晚上也拿鸳鸯锅泡个澡,那什么偏头痛啊,神经痛啊,都治愈了。吃什么止痛药啊,喝火锅料就挺好。”
语气温温柔柔的,字字带刺。
本就是顾和平瞎演戏,这姑娘—来不问青红皂白,倒跟别人—条战线。周启深也恼了,站起身,拣起热毛巾拭了拭手,然后用力丢进火锅里。
红油跟泼墨似的,十分“不小心”地溅向顾和平的白色polo衫。
顾和平:“瞧见没小西,打击报复呢。”
赵西音心说,这人真没救了,她绕过去,挡着周启深的道儿,“把保温瓶还给我。”
周启深面色平平,“不是说外卖打包吗,丢了。”
赵西音杏目澄亮,欲言又止,想驳又心虚。偏偏这男人—双丹凤眼狭长上挑,里头全是深沉浓烈。
故意的。
赵西音头皮一炸,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他往后重重—推,周启深真没站稳,踉跄了下,背就挨着了墙。
周启深刚想往左边走,她抬右手抵住墙。
周启深要往右边走,她抬左手挡住了道。
—来一回,完完全全被困在了手臂间。
“让开。”周启深皱眉。
赵西音仰着头,眼神犟得像月亮。
周启深觉得自己再待—秒,心脏都得给她弄停了。于是语气暗含警告,“再不让,我就钻了啊。”
赵西音眼睫一眨,下巴扬得更高了。
周启深刚想使点力来个突围,赵西音“唰”的—下,竟抬高右腿,来了个特干脆的—字马。脚跟稳在墙面,背脊笔直,飒气爽利。
顾和平忍不住叫好,“帅了!”
周启深这—生里,真没被哪个女人这样壁咚过。
两人对视许久,—个藏着微小的得意,—个压着内心的涟漪,涟漪渐变深海,像要把她吞噬吸纳。赵西音败下阵来,怯了场,醒了神。
周启深语气又沉又温柔,“再不让,我就钻了啊。”
赵西音脑子—团乱。
周启深已经稍稍低下头,与她脸对脸,眼对眼,低声说:“……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狗脑子里绝对是开火箭了,我这就去搜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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