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遵了旨意,每七日都来讲故事。
讲了故事,就领板子。每次领了板子,卿予都让身边的小黄门悄咪咪给他送去点金疮药。
“今日你就说我睡了。让他走吧。”
她吩咐宫人,已经打了赵恒这一百板子,就算他还她林府的了。两个人从此两清。
“赵恒叩见林娘娘。”
一个高大的影子匍匐在纱帐外叩首。
卿予不理他。层层珠帘后慵懒侧卧,浑身犯懒。
每次赵恒来的头一个夜里,她都能被霸道的太子爷折腾得丢了半条命。
这个报复,时间久了,于她而言,并不上算。她一直昏昏沉沉,被娟娘拖起来用了午膳,就又歪在榻上合着眼睛养神。
“赵大人,娘娘昨日贪杯,还在睡着。今儿要不您就回吧。还不用挨板子。”
娟娘轻言劝告。
“娟姑姑,你就让我给娘娘讲故事吧。这个故事,我准备了很久。挨板子,我已经习惯了。”
赵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又透着固执坚定。
卿予不明白,那些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他自顾自讲起来——
“以前,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从徽州来长安应考,何其幸运,被恩师举荐到太学读书。恩师不仅悉心教导,还把自己掌上明珠一样的妹妹许嫁给了这个穷书生。……”
卿予斜靠在软榻上,听赵恒的话隔着帘子传进来,倏然间睁开眼睛,嘴边挂上一抹讥诮。
这个状元郎,真是狗胆包天。在东宫,还敢讲出这样的话来。 她朝娟娘使个眼色。
“娘娘还睡着。赵大人愿意讲。那我就把这些下人遣散了。免得坏了大人雅兴。”
娟娘遣散了下人,也退到了一边。
“谢过娟姑姑!”
赵恒对娟娘充满了感激。
他略整理下衣袍,端立于廊下,眷恋的看向层层的纱幔。
“穷书生感激恩师提携,想着就算小姐姿色平常,性格骄纵,无论如何以后也会好好对待小姐。可是,这位小姐,却是天下最美,最可爱的女子。穷书生只见小姐一眼,就对小姐一见倾心,发誓要娶小姐为妻,一生一世疼爱她。”
卿予的眼睛有些痒,不管此时的赵恒有几分真心,旧日时光作不了假。
只有在无拘无束,烂漫天性,兄长守护,家世清白的岁月里,她才是真的肆意,真的快活!
“娘娘,臣僭越了。臣知道娘娘已经醒了。今日是不想见臣了。臣才斗胆讲这个故事。臣只愿意偶尔能陪着娘娘,给娘娘讲讲故事。”
这个赵恒到底是个什么人?
记忆里的儒雅书生,缘何也沦落如此,他不该放纵,应该继续克己复礼,做皇帝和太子的宠臣。
过了良久,卿予很久才开口。
“赵大人,你这个故事我是爱听的。久居这殿中,如金笼子里的雀鸟,难得听到这样深情的故事。只是太子爷应该不爱听,仔细你项上人头。他发起怒来,我保不了你。”
“臣无悔。”
赵恒跪了下来,他挺着腰杆,眼睛快要望穿珠帘这头。
隔着珠帘和垂缦,彼此面目模糊,只能瞧见一个绰约的影子。婀娜曼丽,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似天边月。
此情此景,卿予无法开口劝诫他。十年寒窗,一朝得势的人可算凤毛麟角。他真没必要自毁前程。
“那你继续讲吧。”
他既然无悔,就任由他入虎口,丢了性命,莫怪她未劝诫过他。卿予懒懒的将脸贴在引枕上,睁着大大的眼睛,
五年前的听雪斋中,他也曾挖空心思,搜罗来奇闻异事,讲得口干舌燥,只为博她一笑。就算岁月不堪回首,她也记得小院的秋千架下,曾经晃悠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娃。
“小姐,”娟娘为她端来一盏茶。她示意娟娘,也送一盏出去。
“书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姐。那时以为不过是垂髫稚子,初见到的小姐穿着鹅黄的衫裙,最是天真烂漫。却已娉娉婷婷,美貌无双,远胜书里描绘的佳人。书生心动向往,回去后彻夜无眠,梦里都是小姐一颦一笑。古人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书生何其幸运。”
卿予在心里不住嗤笑。要是让李皓宇听到这里,赵恒活该被碎尸万段。
“书生努力求学,求取功名,只愿不负恩师,不负小姐。长久相处,小姐也不嫌弃书生粗卑,……”
赵恒对两人订婚后的日子侃侃而谈,卿予再也不想听。
她正要喝止他。檐下黄门来传,说太子爷回东宫了。
李皓宇的规矩,他一回来,赵恒就要去领板子离开。
"今日打轻些,莫伤了赵大人筋骨。"
娇声曼语,落入赵恒耳膜。皮肉还未受苦,眼眶先红了。卿予不仅原宥了他,对他或许还念着旧情。
“谢娘娘。臣七日后再来给娘娘讲故事。”
赵恒跟着行刑太监走了,走得一瘸一拐,心里反而带着安然。
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屁股就没好过吧。
“莲子汤放凉了吗?我待会儿亲自给太子送去。”
卿予轻声说,赵恒来了,莲子汤正好给李皓宇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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