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宇对御史台送来的所有关于弹劾卿予的奏折,全都选择了留中不发。
要搁以前,他会当成屁话,随手往犄角旮旯里一扔。
克奉借着给帝王送茶水的机会,大着胆子挨过去,小心问道,
“圣上,要不奴才把这些折子拿去放起来?”
一记凌厉的眼锋飞过来。
克奉吓得一个哆嗦。
此时,李皓宇的眼神孤寂而可怕,耽耽问到,——
“怎么?你担心朕会治林卿予的罪?”李皓宇阴鹫的问,“你是朕的奴才还是她的奴才?”
这自小跟随身边的奴才,心里念着的也不全是他一人。
难道他这一生,会如卿予诅骂他所说,坐在这把龙椅上,注定了享无双富贵,得一世孤独。
“奴才永远对圣上忠心!奴才只是担心娘娘她斗不过朝中那些老狐狸。”
克奉战战兢兢的说。
他说的,也都出自他真心。
当年林府经历的血雨腥风,已经让林失去了太多。如今的她,不能再经历变故了。。
而今日这留中不发的奏折,既可以石沉大海,体现君王的宽宥。
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大做文章。
知道克奉的担忧,李皓宇怒骂道,“蠢才!在气死朕这件事上头,你的林娘娘输过一次吗?”
“你也太不了解她了,既然她连朕都不怕,还会畏惧言官们的口水吗?”
今日,他之所以扣下折子,不过是为了好好看看,一个能把他都气得半死的女人,怼起那些老匹夫与酸腐的读书人来,是何等有趣。
这日日枯坐龙椅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他也不会学先皇,去收拾一个忠勇正直的臣子。
李皓宇深知,他与林卿予之间的爱恨恩怨,无关家国天下,终不过是红尘男女的那点事。
“给朕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他骂了克奉,又凝神批复下一道奏折。
不知不觉,轩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一轮孤月悬挂在柳树的枯枝上。
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打破了勤政殿内的寂静。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秦昱奉了懿旨过来。
他对克奉附耳说了一番。
克奉赶紧跨过门槛,慌里慌张的跑进殿,口中嚷嚷,——
“圣上,出事了。”
李皓宇被他一喊,手中的笔一停滞。
他忍不住冷冷的骂,“日日大呼小叫的,是不是去了根还不够,还得拔了舌才罢休!”
看来适才挨的训,也没让韩克奉长半分记性。
“圣上,……”
克奉也不敢辩解,只叩首启奏道,“白贵妃从王婕妤住所,查抄出前朝的几件旧物。这会儿太后已经过去了。”
李皓宇一听,彻底撂下了手上的笔。
母后素来不喜王玫娘,认定是她挑拨了他与叶昀的关系。
今日抓到把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待李皓宇急匆匆赶到丽仙殿时,玫娘正跪在殿中,抹着眼泪,战战兢兢为自己分辩。
李皓宇望了望黄门呈上来的前朝物件,是一支鎏金凤钗,一枚莲花玉印。
两个物件都做得精致,篆刻了隐隐的云纹。
他径直越过跪着的玫娘,坐到了距离太后身旁的雕花直背椅上。
他眼神一凉,无所谓的说,
“什么前朝旧物,不过是些女子随身之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圣上有所不知,这鎏金凤钗的纹样乃前朝特有,传闻乃厉帝为宓妃亲手所制,以示独一无二的宠爱。”
白子灵娇声道,一双水润的眼睛,缠绵的往他身上瞧。
李皓宇沉声问白子灵,“那贵妃又是如何得知呢?”
“宫里还有前朝遗留下的白发宫女,是侍奉在宓妃身边的老人,这两样物件,都是老宫人指认。”白子灵垂着眼睛,眼角余光不时瞥向一旁惶恐不安的王玫娘。
“王玫娘,你适才一再拖延,说圣上来了,就会招供一切吗?”
太后耽耽发问,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就老老实实说吧。”
玫娘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李皓宇,带着几分我见犹怜。
“玫娘的确有话要说,可玫娘想要单独向圣上回禀。”
“哼!你竟然敢欺骗哀家,如此胆大包天!”太后闻言大怒,“把王玫娘拖下去,掌嘴三十。”
“圣上,玫娘今日所说之事,真的只能单独面圣。”
玫娘哀戚的说。
“皇儿,……”
太后转身想制止,可李皓宇已经起身,牵起玫娘,入了丽仙殿内帷。
片刻后,李皓宇满面春风,牵着玫娘出来,此时,他看向玫娘的目光带有几分缱绻。
又转而面对太后,含笑道,
“母后,贵妃,一切不赖王婕妤。是朕糊涂了。这两个物件,皆是之前朕送给玫娘的。”
太后凤目衔恨,手中佛珠“啪”的一下撂在香几上。
“皇儿呀,王玫娘这个贱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如此包庇她!”
“你可知道天溯王朝从太祖皇帝灭厉帝开始,建立不过三朝。至今仍有余孽化整为零,盘踞在贺兰山与巴蜀各地。”
“这些都是社稷之害,你不可大意呀。”
若依太后之言,从王玫娘居所搜出前朝旧物,那就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
“母后,这些东西,朕在东宫时,就送给玫娘了。韩克奉,你即刻带人,把所谓的前朝宫女,太监都清理出来,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皓宇轻松的说,手掌揽住玫娘的一截细腰,“母后,贵妃,你们先回去吧。朕许久没有来丽雅殿了,正好和王婕妤说说话。”
他含笑含情的望着玫娘,似乎看不到殿内的其他人。
而玫娘也柔柔的依偎过来,糯声唤,“圣上,……”
太后一时恨得牙痒,为了皇帝的体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白子灵离开了。
李皓宇松开玫娘,命殿中所有侍奉的宫人出去。
此时,他坐回上位的雕花直背椅上,眉心微蹙,不耐的问玫娘,
“你适才说,这发簪与玉印的来历不能让太后与旁人知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
玫娘软软的跪在他脚边,“圣上,臣妾还是不敢说。”
李皓宇扶着额头,“你但说无妨,只要与你无关,朕不治你的罪。”
玫娘靠近他,思索了片刻,“这两样物件,是我嫁入驸马府时,予儿她送我的贺礼。
这样的礼物,如今的吐蕃王子妃言盈盈手上也有一份。”
李皓宇眉心蹙起,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凝重,“那你可知,她为何会选这样的纹样给你?”
玫娘摇摇头。
李皓宇取过凤钗与玉印,收入袖中。
难道他瞧着这些东西有些眼熟,他少时去林府,好像在听雪斋中也瞧见了这样的花纹。
“玫娘,你记住,林卿予并没有送过你任何带有这样花纹的物品。”
李皓宇郑重的说,
“你向朕发誓,绝不泄露此事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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