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哑太口气不好,因为以往伺候她吃饭都是别人做的,今次却是头一次。
易钟海抓起卫生纸往门外走去,大院没厕所,只有胡同里的公共卫生间。
而当他跨出大门那一刹那,贾东旭与阎解脱也都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大师兄,刚才易钟海出门是上厕所了吗?”
阎解脱带着点兴奋问。
贾东旭笑道:“那是自然,除了上厕所,他还能干嘛?我亲眼看他手里拿了厕纸的,你把师兄叫我准备的东西弄妥了吗?”
阎解脱跟着坏笑,弯腰提起放在游廊上的那盆水,”早已万事俱备,为了这一盆宝贵的尿,昨晚我们就拼命喝水到今天了。”
贾东旭瞄了一眼,那股味道让他眼睛都受 了。”解哥,你最近肠胃不好么?赶快让你师姐开点降 吧,看你的尿都那么黄了。”
“咱们不说这个,趁现在赶紧去,不然一会儿易钟海上完了回来,我们的计划就错过时机了。”
阎解脱点点头,二人提着装着那”宝贝”
的水盆跟着离去。
十六
在胡同口,他们拦住一个小孩——那正是寡妇马大姐家排行老二的儿子,刚刚离开附近的学徒酒馆出来。
贾东旭叫这孩子进厕所瞧瞧,以免搞错了对象,引来尴尬。
易钟海正坐在马桶上忍受腹泻,估计近来被李建国气到闹火,连续两天肚子不好受。
正拉的爽朗,突然一个小鬼进来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飞也似的跑开了。
“这不是马翠花二小子么?他不在茅厕待着跑来这里干嘛?”
易钟海有些不明所以,但并未过于介怀。
肚子里的疼痛如抽紧般袭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准备使出全力缓解……就在这时,一声哗啦,黄色的液体从小便池边墙上洒落,直接溅到了他头上、脸上还有身上。
“妈呀,这是哪来的缺德鬼作怪啊?”
易钟海咒骂着站了起来,周身恶臭让他立即想要呕吐。
强忍着只吐出几口,但他跑出门,发现外面早已无人影。
此时他猛然想起刚才忘了处理屁股上的事,恼怒之余,眉头几乎能冒出烟来。
“李建国你个 !我知道是你做的,给我出来!”
易钟海原本不吱声,只是默默承受。
这一发脾气,那气味更是毫不客气地钻入鼻子和喉咙,于是忍不住又哇哇吐了一通。
贾东旭与阎解成分藏于学徒酒馆宿舍区的小屋内。
从二楼窗口看去,看到那惨状,俩人都大笑着。
附近邻居也都注意到了这场景,没人多管闲事,反而觉得干得挺带劲。
阎解成这时喊道:“师弟,你看到没有,老易要撤退回去了。”
贾东旭笑笑道:“咱们就在这儿默默守候吧,老易准会在哪儿洗洗再去那儿。”
说完,他们屋子里的人都安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易钟海再度出现在眼前,而且这次径直向宿舍楼方向走去。
旁边有人疑惑地问:“东旭,你怎么知道易哥会再回来这里?”
阎解成迫不及待地抢答:“你是傻了吧?他身上满都是水!总不能这么脏兮兮地去浴室吧,那里距离可是挺远的。
更何况他的样子……估计人家澡堂也不会放行的。
所以他一定会来咱宿舍。”
听了阎解成的分析,其他人豁然开朗。
学徒酒馆宿舍楼一年四季都有浴室开放,只是冬季气温低于零度才会关闭。
此时手中持着洗漱用品和更换的干净衣物,易钟海走到浴室门口,取出固定门框的钥匙,进入并放下衣物开始沐浴。
浴室里采用了干湿分开的设计,有一道墙壁阻隔两者空间。
泡澡的同时,他感觉到了一阵轻风拂过,知道有人已入内,只是因为间隔难以看清对方的身份。
易钟海猜测可能是住宿者,可能发现还有人在如此低温下洗澡感到好奇,所以他没怎么在意就接着清洗自己的皮肤。
秋天已入深秋,冷气透骨,易钟海动作迅速地完成了清洁。
他用毛巾将身体擦拭干燥后,举着双臂嗅了嗅,确认没有任何残留的污迹,这才走出淋浴区域,转向隔断后的衣衫区。"
可一抬头,空荡荡的椅子让他惊愕无言,”我的衣物哪儿去了!”
突然忆及那阵微风,他意识到是有人顺手牵羊拿了他的衣服。
此时并非追究偷窃之人的好时机,他 着无法离开这里。
打开浴室的门,隔着缝隙对外高喊道:
“这里有没人呢?”
贾东旭等人都待在二楼,并无出面之意。
此刻正值晚餐时间,校园内除了他们之外无人闲逛,易钟海的声音也无人能够听到。
苦候许久无人回应,室外寒意更甚,他的洗澡已让他冻僵,如果再等下去只怕会被冻得生病。
夜幕渐浓,他已别无选择,只好拿毛巾和盆盆护住自己,冒险出了淋浴房。
空荡的宿舍楼院里不见人迹,门口也是悄无声息。
然而当易钟海行至胡同口时,周围突然涌现一群围堵者:贾婶、胡大娘、王大姐,及院里的一些妇女和寡妇,全都等着看好戏般看向他。
“易钟海,你也算是有年纪的人了,竟还有这等勾当?”她们斥责着,昔 的高洁形象在这些话语面前破碎。
“平素你装模作样,满口说得好听,却背地里玩弄手段。
瞧瞧,现在成了谁的小丑?”妇女们毫不掩饰对他的讽刺,就连巷口小馆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凑热闹。
人群越聚越多,压得易钟海无法招架。
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猛地扔掉脸盆和毛巾,像只发狂的野兽挣脱出来,奔回了院内。
这座庭院的正中,瞎眼的老太太在饭桌上用餐,突地传来撞击之声将她吓得手忙脚乱。
扭头看见易钟海失魂落魄的神情,手中抓的窝窝头不自觉掉落。
易疯子似地直冲衣柜前,飞速穿上衣物的动作显得有些狼狈。
而此时的老太大终于回过神,颤巍巍地问道:“钟海,这是怎么回事呢?”
易钟海脸色涨得通红,气恼地回应:“是李建国,是他指使人做的。”
他知道,这全都是李建国一手设计,手段恶劣,让他颜面扫地于众目睽睽之下。
他预见,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个自己洗了澡换衣服回家的画面,必将成为邻里间的茶余话题,连铁厂也将流传他不堪的”丰功伟绩”
。
只因自己收留了一个只会贫嘴和惹事的老太太,这后果如今全压在了心头。
此刻后悔涌上,面子至上的他是懊恼无比。”老太太,您先出去暂时避一避,行么?”
他紧咬着牙道。
易钟海与李建国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但他知道自己无法轻言放弃,只是形势迫使他暂时让步。
谁知好心提建议反而招来怒气,老太太一听他赶客之举脸色骤变。
“当初是你执意留下,现在却叫我走,拿我当猴耍是吗?”她的脸上露出难以忍受之色。
面对老太太质问,易钟海竭力克制内心的愤怒,试图保持礼貌。”老太太,我一直尊重您。
李建国那小子狡猾得很,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危。”
“我自己能照顾,用不着你的保护。”她虽是聋子,却不糊涂,看出他在畏惧,这让事情雪上加霜。
李建国一夜之间变卦,从对她进行恶意攻击转向对易钟海的报复。
先从厕所里泼污他开始,随后又在洗澡的时候偷走他衣物。
如此恶劣的行为让人愤慨不已。
坦白说,哑老婆也有些惧怕,她的欺负对象向来选择易于摆弄的人,可从没见过李建国这样既有脑筋又有手腕的狡猾地痞。
但如果她搬到外面住呢?
呆在这里尚且有所倚靠,至少有容身之地,还能有个人每日三餐奉养。
搬迁外出,街道如何妥善为她安排住所?到时候住无所依、餐无人供,凭每月区区五块补助,岂能糊口度日?
易钟海面如铁青地说道:“老太太,我劝您认真想想。
这是我家园子,这是我屋舍,我以善心接纳你,但请不要逼迫我行不义之举。”
易钟海此言刚落,便有一颗窝头径直砸在他的脸庞。
聋老太恶狠狠指着他鼻尖怒斥:“你当我怕个无礼!就凭着这点‘善心’才让我留下?”
“呵!我才懒得管这些事。
难道你觉得我会不明白你那小算盘?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利益,我何至于得罪李建国?你现在害怕了想将我扫地出门,别想了,不可能的。”
另一边,李建国家的屋内聚集了六七个人,围坐饮酒,享受着小肉块。
何大清、刘海中、阎埠贵、贾章氏,当然少不了李建国和秦淮茹两人已完成了用餐。
他们开窗敞扉,对面易钟海一家的动静清晰入耳。
何大清竖起大拇指赞叹:“老李,我对你刮目相看。
仅仅一日,你就让那两人起了冲突,手段不凡哪。”
刘海中和阎埠贵附和着频频点头,对何大清之言颇表认同。
贾章氏轻笑道:“从前我一直以为老李挺淳朴的,今日方知他还深藏不露,懂得诸多阴谋。
你们刚刚没看见,我和刘婶,阎嫂们围堵易钟海时,他整张脸羞得像酱油酱一样紫,这一辈子估计抬不起头来了。”
回想起那一幕,秦淮茹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她虽然并未亲临现场,但从酒馆的窥探中,早已瞧见了易钟海常与李建国针锋相对。
今天目睹他落了面子,秦淮茹自然心中窃喜。
“走,为了庆祝易钟海的尴尬落败,咱们再干一杯。”
阎埠贵主动拿起酒杯倡议。
平日聚会中,他多是狼吞虎咽菜肴而少饮水份。
这可是头一回主动提议饮酒,足见他心情甚佳。
李建国举杯回应,在场人一一碰杯后一饮而净。
秦淮茹在一旁轻轻叮嘱:“国哥,悠着点。”
建国挥手示意,小事一桩无须顾虑。
增强过身体素质的他在酒精消耗上远超众人,包括何大清也不在话下。
阎埠贵微笑道:“秦淮茹,你还有些担忧老李多饮酒?以他的海量,几个我们加起来都敌不过。”
何大清感慨道:
“老李让我深深敬佩的就是,他平日常不多沾,不论怎么畅饮都不曾晕酒。
且不论其他,无论何时都能游刃有余应对,跟易钟海作对真是傻了脑袋。”
窗外怒骂声、摔碎器皿声越来越大,这场冲突看来越来越激烈了。
很快答案便会揭晓。
只听易钟海家的房门猛然开启,只见聋老太手持拐杖尾随其后追赶。
易钟海只得仓皇逃窜,但老太追之不及,唯有高喊泄愤。
这个画面逗乐了屋内的所有人,没想到那个易钟海竟连个老太婆都收拾不了,恐怕只是忌惮造成更大的纷争吧,总之表现得极为软弱。
在随后的日子里,易钟海每日与老太婆争吵不休,争执围绕着那间小屋、家中的炊具乃至床铺。
院子里的人们看惯了这场热闹,没有人再提起要把老太婆赶走之事。
毕竟,那位聋老太不过是空有一把老骨头,行事专凭倚老卖老的无知,被贾章氏以及其他几位妇女联合教训过后,她的嚣张之态已然难以复原。
然而易钟海顽固不化,一次又一次让这个大院陷入麻烦之中。
如今被聋老太纠缠,恐怕他以后更多要面对的是这位老太太,没有余力再生事非了。
转眼间,一月已逝。
冬至来临,银装素裹,满目洁白。
李建国刚到轧钢厂,就被召唤前去参加会议。
副厂长张厂长,政治事务处的戴主任和生产科的汪主任早已在座。
会议室里,还坐了几名身着绿色衣服的陌生人。
汪主任引领李建国坐到一旁,告诉他:“建国,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吗?”
李建国摇了摇头:“不清楚。”
汪主任笑言:“他们是大人物,全部是工程师,我们厂原本仅有四位,可是他们的随行人员就占据了全部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