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男产听从了长史的建议,派出了几支斥候,前去追捕那些逃走的安市城平民。
当然,说是“追捕”,但那些斥候其实根本不会将人带回来。只要能够追上,他们就会对那些逃跑的平民格杀勿论。
“都跑什么跑!乖乖留下不行吗?今日大军不就封刀了吗?”
安市城的傉萨府内,泉男产喝着闷酒,心里头极为不是滋味。
在他下手的桌案后面,此刻正跪坐着一名身穿黑色纱衣的女人,也在自饮自酌。
她是今天来到,风尘仆仆,带着几名随从就来到了安市城。
泉男产打眼瞟了下这女人,心里头想着的却是那个已经因为刺杀大祚荣而死的侍妾美合子。他心中的焦渴,缺了她,一时很难得到缓解。
“鬼室樱……”
无言地喝了一会儿酒,泉男产直呼那女人的名讳,而并非用其它更正式的称谓来称呼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
“……你这次帮我拿下了安市城,需要我怎么酬谢你?”
一阵铜铃般的笑声,往泉男产火热的心头又泼了一瓢沸油,鬼室樱本人却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她这么做是故意的。
“三郎,我不需要你的酬谢,我只是在给你二阿兄复仇罢了。”
鬼室樱表现得似乎十分耿直。
“更何况,拿下了安市城又如何?不过就是赶走了一群靺鞨野人罢了,对于你要做的事情,并没有直接的裨益。
北面,还有一座丸都山城。
那座城池又是一座安市城,而且也被人给夺下来了,里面现在发号施令的人是一名大周将领。
他不但卡着你,还卡着泉苏文那个死鬼最疼爱的黄金儿子泉男生,是你们两人统治顺奴部、把顺奴部占据土地连通起来的最大障碍。
在他那里我也试过了,那个人很难缠,鬼武者根本没来得及刺杀就全军覆没。”
鬼室樱毫不避讳地,将前日黎明的失败和盘托出。
泉男产冷哼了一声,随后将手里的屈卮,重重砸落在面前桌案上。
他站起来,走到了鬼室樱面前,俯下了身子。
可就算如此唐突至极的举动,也没有引起鬼室樱的出言呵斥。
“我就不信了,那个周人能在丸都山城驻扎一辈子不成?”泉男产不屑道:“那座城比安市城还要小,驻扎个万把人就得人挤人了,城里的粮食最多能够他们吃一两个月。只要大军一到,封锁水路和上山的道路,不到明年开春我们就能饿死他们。”
这家伙还不知道,赵无咎非但传檄而定十余座顺奴部所属的城池,还从后者处收缴了税赋。
丸都山城毗邻两条大河,台地又不是特别高,所以有井水可供取用。而赵无咎也已经命人专门挖了蓄水池,等到入冬下雪雨后储水之用。
真的要和他驻守的丸都山城比耐力,泉男产麾下这支写作“镇军大营精锐”,可实际已经沦为“贼配军”的军队,恐怕坚持不到半个月就得崩殂。
泉男产现在要是一头死磕丸都山城,他那本就有些薄弱的后方就彻底没救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在那位大周使者郭老夫子一番“穿针引线”,扎根于扶余国的南部边境、和大周远征军长期对峙摩擦的灌奴部,竟然已经同更南边的大周军队达成了协议。
薛、杨两家已经盟誓,约定要一起北上景福城,讨伐敢于悖逆犯上、僭杀国君的泉氏一门。
没了在南境当作边墙的灌奴部军队——他们这次甚至是带路党——长则半个月,少则十几天,大周的军队就能抵达景福城的门前。
到时候,就不是泉男产领着人去包围赵无咎的丸都山城了,在整个扶余国的地图上,他反而才是被赵无咎带着的联军和那从背后杀来的大周军队,死死包夹在中间的那个倒霉蛋。
他的境况恐怕会比一直被压缩在金城、咸兴城一线,无法西进的泉男生还要惨。
所以说,对这个看不清局势,却又有着与自身实力不相符野心的泉家第三子,鬼室樱的评价是:这就是个废物。
不过也恰恰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来联合这个人。要真是换作泉家的老大泉男生,鬼室樱还真是没有什么把握。
而她用以游说此人的说辞,则是一条和他泉家息息相关的秘闻。
“你还记得甘左吗?”
由于不想继续废话,所以鬼室樱图穷匕见般地抛出了自己多方打探,这才得知的一条秘闻。
“他好像回来了。”
“什么?”泉男产突然大惊失色。
这是因为“甘左”这个名号,在扶余国还有一个更为霸气的说法——“扶余武神”。
而且,同样都姓甘,这人其实是那个莫名死在了景福城的甘比忽的父亲。换而言之,这人就是死掉的泉苏文的岳父,是泉男生的亲外公,一个三品境界的大高手。
甘比忽曾经威胁要杀了泉男产,因为这条“绿眼狼”曾经下棋输了,所以暴起用棋盘将泉男生的脑袋打破。但是,甘比忽虽然是泉男生的舅舅,但也是泉苏文的家臣,要照顾泉苏文的颜面。
因此,甘比忽只是威胁,而没有付诸于实际行动。
然而,若是将甘比忽换作甘左,泉男产不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说不定一个眼神自己就会被杀死。
这是真的。
甘比忽的弈剑术只能做到心战困敌、扰敌,而教授给他弈剑术的甘左,传说真的能用这种剑术来杀人于无形。
而弈剑术,其实还是甘左会的绝技中的一种罢了,没人知道这位“扶余武神”会多少种绝技。
“那个甘左不是十余年前,当大周入寇扶余败退后,追杀大周军队准备行刺那皇帝李隆的吗?
不是有人传闻,他刺杀失败身受重伤,继而死在了大周皇宫大内?
都十几年过去了,这人怎么回来了,他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要搅风搅雨?”
听到甘左这个名字,泉男产一身的冷汗都下来了,以至于说话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当着鬼室樱的面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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