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校尉上去了,黑齿校尉上去了!”
扶余士兵们马上发了疯般大声呐喊,紧接着,他们更是一个接一个跳上城头。
相比于直接从诸部落里征发的靺鞨兵,训练有素的他们立刻按习惯结成一个个小阵,背靠着自家的袍泽,在自保的同时,不断试图将突破口扩大、撕开。
原本还能在箭雨下坚守岗位的靺鞨守军,其注意力瞬间就被迫转移向了那处被撕开的突破口。
一大群身着甲胄、手持兵刃的靺鞨兵,一边嘶声力竭地呼喊着,一边如汹涌澎湃的洪流般朝此处狂奔而来。他们都是粟末靺鞨部落的战兵,是大祚荣手下的亲卫,装备和战力都要比其它部落靺鞨兵强出许多。
不过,这些身穿着裲裆甲,一眼看来明显比其它靺鞨士兵装备好许多的粟末靺鞨部战兵,也同时遭到了城下那些扶余步弓手的针对。
随着一声声弓弦响动,密集如雨的箭矢呼啸而出,兜头盖脸地就笼罩了这些人,有接近一半的粟末靺鞨甲兵都被弓箭射中。
不过,战场上着甲和不着甲,着好的甲胄和粗制滥造皮甲的区别,在这一刻也同时显现了出来。
这队精兵,被箭雨笼罩,只是当场阵殁了两三人。另外还有几个人重伤,无力地倒在地上。
可其他人却并无大碍,哪怕身上插着箭矢,可箭头也仅仅只是穿破了厚实铁甲的甲片,没有入肉或者入肉不深。他们不是干脆拔出箭矢,就是挥刀将箭杆砍断而不去管那箭头。
紧接着,他们便如同毫无恐惧一般,依然勇往直前,疯狂地朝着那个被扶余士兵们称为“黑齿校尉”的先登者冲了过去。
这个黑齿校尉,名叫黑齿常之。他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扶余人,而是百济人,
只不过,数年前,大周渔阳节度使、神丘道大总管薛贵灭了百济。年轻的黑齿常之带兵,四处游击,与薛贵手下周旋了足足一两年,眼见复国无望才最终败退入了扶余。
本来,由于地理位置,黑齿常之应该投效灌奴部杨家。
可这个黑齿长治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觉得凭借一身武艺,不应该投靠扶余国“二流人物”的灌奴部。他一路辗转,最终投靠了当时还活着的泉苏文,在那位扶余第一权臣麾下效力。
只可惜,虽然他武艺不凡,作战也足够勇猛,就连泉苏文本人也对其有所青眼。
但是扶余国毕竟不像大周,哪怕世家林立,可朝堂上依旧有着大量可供圣人天子李隆封赏的位置。
泉苏文就算是扶余第一权臣,可无论是扶余的官场,还是他本人手下……怎么说呢,就好比“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封赏一个外人的空间。
蹉跎数年,黑齿常之还是混不进泉家的核心圈子,到现在也还只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校尉。比相当于百夫长的“小箭”高一点点,可是又没有领军一方的权限,地位有点类似赵无咎为了收服手下人心,专门设置的那个“牛录”(三百人长)。
故而,这次大战,黑齿常之才会如此勇猛先登。
功名但从马上取,他希望凭借自己此次的战功,能够让自己的位置往上爬一爬。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多也是为了跟着他许多年的一帮老兄弟——这些人一路跟着他从百济辗转扶余,百战馀生,可到现在混得还只是比普通大头兵地位高一点点的高级碎催。
此时,黑齿常之身处于自己麾下兄弟之间,被身前不断后退的人群推搡着,一步步向后退却。
尽管形势危急万分,但是他也并未表露出惊慌失措,而是尽量扯起嗓子高声喊道:“大家都挺住,再坚持一会儿,泉男产大人肯定会催促人上来的,我们的生力军马上就来了。”
他深知此刻身处城墙之上,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他的呼喊收效甚微,面对如狼似虎般凶猛袭来的敌人,刚刚登上城头那股悍勇心气儿已经渐渐消退,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害怕了。
就在这时,两名位于防线最前沿的士兵,在成功击杀眼前之敌后,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一支支迎面投掷而来的短矛无情地刺穿身体,当场毙殒命。
而紧跟其后的一人,则奋力挥舞手中的战斧,左劈右砍,一连斩杀数位身披重甲的敌军。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勇猛无比的士兵稍不留神,竟被一个倒卧在地佯装等死的靺鞨伤兵死死抱住双腿,使其动弹不得。
紧接着,冲到近前的粟末靺鞨精兵,就挥动起长刀如暴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砍来,可怜这位勇猛的战士,转眼间便被剁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块。
与此同时,一队守军举着火把,每个人都拎着个皮囊冲到墙边,先是用力将这些装着油料的皮囊扔向云梯,紧跟着,火把快速扔下,云梯上红蛇飞舞,变成一条无法攀援的烈焰巨龙。
他们的出现,截断了黑齿常之的后路,也让后续的生力军无法跟上。
黑齿常之无奈,只能自己顶上前去,和那些粟末靺鞨的精锐士兵战在一起。这地方已经不能固守了,后面没了倚靠,他现在只能尽力推进,以期自己能带着兄弟们推进到其它几辆厢车云梯近前。
而城墙上的靺鞨兵们,此时开始拿出弓箭,着力向其它几辆云梯的攀城者发射箭矢,将正在向上涌动的蚁阵从当中砸成两段。
弩箭、钉拍、铁耙子等各种守城器械,都开始向突破口附近集中,黑齿常之等人能得到的支援概率越来越小,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手里的长刀早已断裂,抢过来用的一根长枪,也刚刚被敌人用硬剁成了两截。
一名粟末靺鞨精兵挥刀扑向他,黑齿常之单手握住枪杆挡格,另一只手则握那半截枪头直捅对方咽喉。
敌兵厉声惨叫着倒下,黑齿常之想要用力夺回自己手里那卖相惨烈的武器,而就在其手臂刚刚曲回身前的同时,一根巨大的圆木桩就从粟末靺鞨精兵中间刺了出来,直直地顶到了他的胸口。
原来,有人从破损的敌楼处,捡起了这根圆木桩来当作“攻城锤”使。
“啊——”
躲避不及的黑齿常之远后退数步,被七八人合力抱着原木撞到,他顿觉胸闷腹痛。
还没等他调息好,这根木桩就再次撞上前,将试图救援他的那些弟兄扫到了一边,同时又一次撞到黑齿常之堪堪举起的胳膊上面。
砰地一声,黑齿常之被这股巨力撞得从原地飞了起来,他努力伸手想攀住旁边的垛堞来稳住身形。然而却不想这安市城的垛堞并不怎么牢靠,他用力一抓直接从上面抓下一捧黄土,而失去了着力点的黑齿常之也从垛堞的缺口滚落下去,坠向了城外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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