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泉男产这想法十分可笑,他真要是站到赵无咎面前,被打出屎的肯定是他本人。
但是,他十分生气这一点,倒确实情有可原。
没办法,太憋屈了。
在带着大军北上顺奴部的路上,泉男产竟然一头撞上了正在南下的大祚荣。
就算他不想要和大祚荣打,有心装看不见,还想着继续带兵先回顺奴部夸耀武力。
可是,那个大祚荣却不可能对他,以及他带着的数万扶余镇军大营士兵装看不见。
这么大规模的一支军队,而且作为扶余国度景福城的常备军,镇军大营的这些士兵个个都兵甲精良,大祚荣不可能将其就这么从自己眼皮底下放过去。
这位靺鞨共主庙算过得失,他不敢赌泉男产会不会来个“假道伐虢”——先假意避开靺鞨联军,绕道其背后,再突然来个背刺——那么,大祚荣麾下这两三万人多半就要惨了。
与其冒着被“回手掏”的风险,放任泉男产带兵过去,大祚荣觉得还不如就“刚正面”一回。
哪怕这么做有点危险,因为靺鞨兵的人数、武器装备,全都比不过镇军大营的扶余兵。
可是,靺鞨诸部落联军现在也有着三点优势,而且这些优势还真的十分坚挺。
第一,他们占据着天时。
眼看要入冬了,一路南下的同时,这支靺鞨诸部落联军抢了不少辎重给养。
粮食和入冬所需的衣物都不缺,就算就地扎营垒对抗,他们也能坚持到明年春天;反观泉男产那边,数万人的军队,则只携带了能满足大军行军十几天所需的粮食,陷入僵局之后先崩的肯定是后者。
第二,他们占据了地利。
就好像丸都山城所在的台地,靺鞨人恰好控制了一座关隘性质的城池,泉男产想要北上所必须经过这里。
只要据关而守,泉男产那些扶余兵,其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就很难体现出来。
第三,他们占据了人和。
靺鞨诸部落联军,因为长驱而入扶余国得到了大量收获,所以现在士气正旺。
将士们都在夸赞大祚荣,认为他果然是靺鞨共主,能够带着所有人打胜仗、过上好日子。
反观扶余人这边,由于景福城里刚刚经历了最为严重的内乱,高建丽被权臣弑杀于百官面前,说不人心惶惶那就纯属是骗傻子玩。
并且,泉男产这时候带兵北上去顺奴部,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只“绿眼狼”是想要去夺他大阿兄的权力。
换而言之,镇军大营的这批士兵刚亲身经历了一场大内乱,马上就要再去经历一次小内乱。
就算泉男产觉得,这些人由于劫掠了景福城,因此士气应该还是可以的。
可实际上真的如此吗?
要知道,这些扶余人原本可是一国都城的常备军。劫掠景福城,固然是令其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可却也让他们彻底抛却了荣誉。
没有荣誉的武装力量,那就已经不能再被叫作是军队了,而是一伙贼。
现在,这些镇军大营出身的扶余兵,别看表面看不出问题。可是,很多人心里,其实已经暗暗陷入了“自我认同”与“自我否定”的迷茫处境……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有一定优势,故而大祚荣才决定要打一场阻击。
他们据守的关隘叫作安市城。
泉男产想要带兵过城,于是也只能无奈地摆开了阵势,开始对这座城池的城墙发起猛攻。
攻击的扶余兵们,组成了百人一组的攻击阵势。
走在正前方的人,彼此紧紧靠在一起,两两借力高高举起一种蒙皮大橹——这是一种几乎有一人高的厚实盾牌,上面还蒙着鞣制过的兽皮——用其将飞来的流矢挡在队列之外。
盾牌手后紧跟着的是弓箭手,他们可以边走边引弓搭箭,在队正的喝令下按照口令一轮轮齐射。
羽箭撕裂烟尘,撞在抟土而建的城墙上,“倏倏”地就插进了土里好几寸。
与弓箭手拉开十余步的距离,是七八辆高耸入云的攻城梯,这是镇军大营压箱底的辎重物品之一。平时拆成零件保存,需要专人来维护,到用的时候才会被拼凑在一起。
推着云梯的士卒们,此时都尽量将身子靠近安放梯子的车厢地盘,或者一面小心躲着转动的辐辏,一面借助其躲避城墙上靺鞨弓箭手的射击。
在攻城梯之后,是两架由巨木、兽筋、铁钉、和绳索组合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它们是两架当年大周进攻扶余国,匆匆退兵时留下的石砲,也就是重力投石器。
这可是镇军大营里面,真正“压箱底”的攻城利器,可以把两百多斤的石头发射到一百五十步之外,数十斤的石块,用它们则可以轻易发射到七百多步开外。
十多年前,大周攻打扶余的时候,此物就让扶余人吃足了苦头。
在城头弓弩手射不到的距离上,架上数架这种器械,全力抛射,扶余国内土木结构的城楼,大部分只消半天就会被飞石生生砸塌。
就算砸不塌城楼,或是只用它们发射装土的麻包,只要弹药足够,往同一个位置抛射,最多只要一两天就能在扶余国这种不算太高的城墙外面,生生堆砌起一条坡道。
因坡道是用麻包、石块堆砌起来的,从侧面看有点像一片片鱼鳞,故而这种坡道又叫鱼梁大道。
镇军大营的扶余士兵之所以带着这些“宝贝”,就是因为泉男产想要用其来威慑他的那位大阿兄泉男生,只是躲在金城坚守不出是不行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泉男产居然要提前祭出了这些大杀器,而攻击的对象也只是一些靺鞨人。
“盾牌手,原地结阵!”
当前排士卒推进到距离城墙五十步之内后,泉男产大声命令。他身边的亲卫立刻吹响号角,将领军者的命令传进每一名士卒的耳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传令兵用一种略显凄厉的节奏,吹响了牛角喇叭,正式宣告攻击的开始。
盾牌手快速将巨大的木盾戳进脚下泥土,然后蹲下身躯,用胳膊勾住盾牌后的把手。一座座简易栅栏瞬间在战场上构筑完成,栅栏后,弓箭手同时举弓。
“弓箭手,三轮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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