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你么看见他刚刚用黄土块蹭衣裳了吗,盘瓠犬的能嗅到的蛊虫粉都被他蹭下去了。除了二哥后来在人群里贴身补上的那一处,就连三哥在丰都市例子给他袖子上粘上的,他都没有落下。”
说这话的人是合卜阑,空空儿之中的“药郎”老四。他此时哪还有那种西南夷的怪异口音,一口洛京官话说得字正腔圆。
“大哥,三哥,你们二位还得多多费心,好好查一查这位小郎君的底细。能够识得盘瓠犬,这人可不一般……”
想了想,合卜阑似乎觉得自己讲得并不准确,又补充道:“……非常不一般。”
而他之所以希望他那大哥和三哥去查赵无咎,自然是因为他们两个有门路。特别是他的这位大哥,刨除皇宫大内和世家大族的府邸,洛京城里街面上发生的每一桩事情,只要他想,就没有弄不明白。
盖因这位空空儿的大哥,还有一个官面上的身份——洛京神都的“不良帅”之一。
所谓的“不良”,就是指一种名义上归于京兆府辖制的、不具备告身和俸禄,但却也有协助官府缉捕盗贼之责任的捕手与捕快,亦可称之为“不良人”。
顾名思义,这些人都非“良家子”,而尽是一些地头蛇、净街虎之类的人物。
相比于其它城市,洛京实在太大了,大到就将那州郡府城的捕快、捕手编制扩大数倍,京兆府仍旧会有人手不够用的窘境。
真要想人手足够,京兆府至少也得将人手扩充到南衙十六卫那样的规模,而那又是不可能的——京兆府又不是军事机构,下辖这么多人怎么能行——但是反过来说,京兆府又不得不管。
于是,为了洛京的秩序,大周定鼎之后历代圣人天子依次为这座宏城添置了“里卫”、“武侯”之类的职位。
到了当今圣人即位,便干脆将那些令京兆府、里卫、武侯感到头疼的一些街面人物也吸纳了一部分进来,组成了“不良人”。
虽然不良人名义上归于京兆府管辖,京兆府尹也有调派不良人缉拿匪类的权力,但真正统领不良人的却是三名不良帅。
能够做“不良人”的首领,那三位不良帅自然也各自都有一些过人的本领,而且同样都具备两条核心素质:比恶人更凶恶,以及对大周朝廷足够忠心。
空空儿的老大庞千钧,便是那三名不良帅其中的一个。
别看他是一个连九品都不是的“流外官”,可是他手下的那些“不良人”,人数却足足有两百三四十人之多,比赵无咎家乡东山县的县尉管的捕快、捕手人数还要多出数倍。
这还没有考虑,他手下那些混迹市井的“不良人”,其实也能够间接接触和影响到一些人。
若是算上后者那些“徒子徒孙”辈分的小喽啰,一名不良帅能够轻易将一千多人同时撒出去,为其奔走查探一些事情。
当然,仅仅让那些小喽啰们打听打听消息还成,真要是让他们办一些要紧的事情——除非刀架在脖子上,否则,像庞千钧这样的不良帅是绝对不会干的。
可以说,庞千钧办大事的真正倚靠,其实还是“空空儿”。
况且,还有一条坚韧无比的纽带将他们这五兄弟串联到一起,他和他这四个好兄弟之间关系也不是那些被其辣手降服的市井泼皮所能媲美的。
所以,一听到合卜阑提出的合理建议,“虎贲郎”庞千钧当即便点头道:“各位贤弟且宽心,不出三日,为兄一定将这赵无咎的底细摸查清楚。不过,洛京神都不知藏了多少能人异士,咱们今日之行确有一些孟浪。好在,那个小郎君也没和咱们兄弟完全撕破脸皮,兄弟们也没出什么闪失。”
这时,在五兄弟之中排行老幺的,那个“幻郎”罗思远突然插了一句嘴。
“诸位哥哥诶,这个先放一边,小弟今天可是差点没被那索家龟孙儿一棍子把腰肢给捅折喽,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话,他咧了咧嘴,又撩起衣摆让几人看了看自己侧腰上的那团淤青。
“老二方才还笑我失了手艺,我同你讲,要不是身上带伤,在用那‘匿形术’的时候,我也不会因为稍稍晃动了一下,就被那个大块头给看出破绽来。诶呦——”
就在他呶呶不休的时候,冷不丁地,“货郎”潘占突然喝了一口手中酒壶里的郎官清,不过他没有将这蒸馏过的高度酒水咽进喉咙,而是“噗”地一声吐了出来,正好吐在了罗思远的腰伤处。紧接着,没等后者有所反应,潘占就从自己挑子里拿出一张狗皮膏药,“啪”地一下给罗思远贴了上去。
“不疼了吧!”潘占笑嘻嘻地说道:“这膏药就是有名的‘一贴灵’,你我兄弟,就算你三个肉好得了,绝不占你半点便宜。只是那口洗伤口的酒是郎官清……二哥算便宜点给你,一共三十个肉好。”
“婢养……”
疼得直咧嘴的罗思远差点骂了出来,而他那四位哥哥也都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过,就在这时,被抱在合卜阑怀里的那条五色小犬就突然呜咽了一声。
“药郎”合卜阑立刻眯起了眼睛。
“虎贲郎”庞千钧亦有所感,抬手阻止了老五和老二之间的谑笑打闹。
伴随“哗啦啦”一阵轻响,他一条胳膊上缠着锁链随即解开,宛如灵蛇般窜向了原先赵无咎倚靠的那根旗杆。
“有空子(陷阱),想把咱们瓜蔓抄(一网打尽),你们带老三先走。”
当机立断,庞千钧说完这句话之后,胳膊往回一拉,被锁链缠住的那根旗杆就被他一下子拉倒了下来。
这根两丈来长,碗口粗的柘木杆顺势落到庞千钧手里,被他夹于腋下。
紧接着,他一个横扫千军,用这根柘木杆推倒一片的土垣,露出了或蹲或站在墙后面的那一个个“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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