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鞍骏马,卤薄仪从……这些洛京贵人早已熟识的事物,在这小小东山县,统统都无。
郑家两位公子想要前往林家赴宴,乘坐的也只是他们自己那辆香樟车,周围也只是跟了一队私兵。
本来,郑櫎、郑楠两个兄弟是想要在衙署里宴请“乡贤”,可吃食仅仅做了一半,竟然出现了一件啼笑皆非的窘事。
庖丁们禀告说,衙署里的柴薪不够了。原因则是,今日本来合该有人送来采买的柴薪,可因为此时城外闹了绿眉贼,送柴火的人进不来城门了……
在郑家两位使者气得发话要把衙署屋梁拆了当柴薪之前,还是那个林老爷老于世故,干脆邀请两位贵公子过府去他家赴宴。
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
林老爷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他那“假子”着想,保住了梅利坚的办公场所。
他还不知道梅利坚此时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还以为后者是去城外备贼军大营调兵。
他琢磨着,要是东山县衙被拆了,恐怕会有损他那女婿的威仪,对他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郑櫎、郑楠答应带着冯文宇一起过府赴宴之后,林老爷就让管事回家一趟。
虽然他家还办着丧事呢,但事急从权,也只能先委屈委屈林家三郎。林老爷让那个管事赶紧带人撤下灵堂和一应丧葬用具,再将自己小儿子的棺椁搬到不引人注意的后院,暂为安放。
只能说,林家不愧是东山首富,家里仆役过百。人多力量大,半个时辰不到,之前的满院素缟就被重新打理成了另外一番面貌。毡毯、矮榻分列而置;酒爵、屈卮一应俱全。十分适合欢宴畅饮。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舞伎自然也是必不能少的。好在,平日里林家一些婢女也有这方面的培训,家里的管事勒令其换上最好的衣裳,就等着贵客登门时以色、艺娱人。
对于家主老爷突然宴请宾客,林家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除了一人之外全都不敢有任何异议。
毕竟,对他们这些奴仆来说,像林老爷这样的豪族家主就是他们的天——他们可以不知道今夕何夕,甚至可以不识得当朝皇帝的姓甚名谁,但林老爷只要咳嗽一声,他们都得上心听那痰音儿里是不是有宫商角徵羽。
而林家此时敢对林老爷这摆宴决定有所不满的,唯有林老爷的女儿,林二娘一个人而已。
原本她一直在灵堂待着,可当那管事遵照老爷嘱咐跑回家撤掉灵堂的时候,她虽然不情愿,但却还是被两个健壮的使唤婆子架着,回到了自己未出阁时居住的那幢绣楼之中。
“大阿兄如今落于贼手,三弟被贼人戕害,我那夫君还在为国事奔波……阿爷怎么如此糊涂,竟然会邀请朝廷使者在自家大开宴席?”
林丽娘生着闷气,不过因为她不是林家的家主,所以在这个家里完全拗不过林老爷的决定。
“回头我一定要让夫君劝谏一下父亲,这种逢迎投机之举……商贾气还是太浓了一些,若是等他日夫君高升,这种事情要是被人拿出来说,非得惹得同僚们耻笑不可。”
她思索着,目光投向自己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子各自骑着一匹竹马,正玩得不亦乐乎。林丽娘不禁想到,洛京的那些权贵子弟,儿时是否也会如此嬉戏玩闹?
而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管事的一声高喊:“贵客到!”
林老爷作为东道主,在头前引路,而郑櫎、郑楠两兄弟——特别是作为兄长的郑櫎——体态极为痴肥,仿佛是一座移动的粮仓般,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林家的宴客厅。
虽然两人身上皆穿着华贵的绫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却也掩盖不住那膨胀的肚皮和粗短的四肢。
郑楠的脸上油光满面,一双小眼睛在肥肉的挤压下几乎成了一条缝,可那贪婪的目光却如同饿狼一般,四处扫视着林家上上下下。
随着他们的到来,宴席正式开始。
林老爷亲自为两位贵公子斟酒,而冯文宇则在一旁作陪,脸上也挂着谄媚的笑容。
跪坐于郑櫎、郑楠兄弟下首第一位置的那位“高师”,借着举袖饮酒的,用衣袖遮挡住了眼神中对这场宴会和林、冯两个当地豪强的不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櫎看了郑楠一眼,后者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们二人“宴请乡贤”的目的。
郑楠张口就要了林家粮铺的全部存粮,称是为了“国家大义”,却只给了林家一些虚名作为补偿。林老爷虽然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但是却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接着,两兄弟又将贪婪的目光转向了冯文宇。他们提及了“靖安费”,并以此为由敲诈了冯文宇一笔不菲的钱财,理由是“为了东山县的安定”。
冯文宇虽然心中愤怒,但面对这两个权势滔天的使者,他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见郑櫎、郑楠两人对酒席,以及那些半吊子水准的舞姬并无太大兴趣,冯文宇眼珠一转,立刻献宝似地称自家有一个郭郎戏的戏班,善演傀儡戏,正好可以用来为两位使者大人解闷。
这种傀儡戏在洛京也有戏班,能够以各种巧妙的机关操纵木偶进行表演,既新奇又有趣。郑櫎、郑楠二人这才升起一点兴趣,想要看看在东山县演的傀儡戏和洛京有何区别。
很快,戏班就从冯家来到林家,布好场地。随着一阵锣鼓声响,几个身着彩衣的艺人抬着一个装饰华丽的戏台走进了宴客厅。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很快就将戏台搭建完毕。接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木偶被搬上了戏台,准备开始表演。
郑櫎、郑楠两兄弟一见到这些新奇的玩意儿,顿时来了兴趣。他们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不时发出哈哈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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