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神宫,不死树,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等霍无恙出去后,外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街道依旧人来人往,虔诚的信徒双手高举头顶,朝着雪山,收于胸口,全身扑在地上,额头碰地,用身体一点一点丈量着这片圣神的土地。
朝圣者每一次祷告都有你我,这便是纯粹的信仰。
夜色渐浓,酒馆的生意冷清下来,蓝英又一次看向了远处雪山,一汪圆月高高的俯视着她。
“知念……”
蓝英伸手拂去眼角的泪珠,站起身走向门口,正要锁门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响。
清脆的铃铛声敲击着她的心房,蓝英立即打开门,只见三月未归的知念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蓝英一下子就软了身子,颤抖的手触碰知念的脸。
温热的,鲜活的。
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把知念抱进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阿玛……”
“知念完成了任务……”
蓝英猛的点头,她抱着知念看了一圈四周,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她愣了愣,怀里的知念小声说道:“阿玛,饿了。”
蓝英听闻,不再多做停留关上了门。
少年背靠在墙上,浑身都藏匿于浓稠的黑暗中,耳边还能听到蓝英絮絮叨叨的对着知念讲话。
他站了一会儿,随即抬脚往反方向走去,冷玉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蓝白无神的瞳孔,他眼睫低垂,伸手挡住了那光。
雪山山腰,有一家喇嘛庙。
老喇嘛似有所感,推开了寺庙的红门。
漫天大雪,少年背对着月光,看向了老喇嘛。
“贵客,您来了。”
霍无恙对他点头致意,淡声开口“这两人交给你了。”
他脚边正是被救活的黑瞎子与解雨臣。
老喇嘛双手合一,朝他行了礼,随后拿出红色的长方形织物,少年弯下腰,垂下头,老喇嘛献哈达。
红色的哈达代表着护法神。
“大雪后封山,贵客何不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
霍无恙脚步微顿,他摇摇头,还是下了山。
老喇嘛看着昏迷的两人,叹了口气。
“看来这两位客人得长住下来了。”
“这场雪下的太大了。”
…………
几日大雪,天空放晴。
这是一个极其偏僻的位置,方圆几百里没有人家。
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然而就是这样地方坐落着一小院子。
小院子很干净。
用木头围成的栅栏,一座小木屋,一棵老树,老树下是一个石桌,石桌上躺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还有一位喂食的百岁老头儿。
霍无恙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里,他的左眼被黑布缠住,淡淡的注视着这里。
老头儿察觉到视线,喂食的手一顿,他先是摸了摸小猫,随后拿起拐杖缓缓站起了身,回头看向了他。
“你都这么老了……”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悲鸣。
老人笑笑“宿淮啊……”
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缓缓打开。
陈怀谦瑟瑟发抖的缩在了角落里,高大的男人伸手指向了他,他害怕的要命,可还是一点一点的爬了过去。
伸出稚嫩的手解开男人的裤子之时,一个小男孩儿猛的推开了他。
站在了他的身前。
不,应该是站在了一群伤痕累累的孩子面前。
温热的鲜血喷在了男孩儿的脸上,他推开男人的尸体,回头看向他们。
“滚吧。”
孩子们立即逃出了这个牢笼。
陈怀谦回头望去,记住了他锁骨处的红痣,以及那浑身的伤疤。
这是他的恩人。
他脚步停了下来,在男孩儿彻底把门关上的时候,跑了回去。
伸手挡住了即将紧闭的门,拿出一块仅有的布,把男孩儿脸上的血擦干净。
两颗冰冷的心,凑近了。
“回来了。”
“嗯。”
“我等你很久了。”
岁月在陈怀谦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可依稀能从那骨相,眉眼看出他长得很好。
宿淮一旦撑不住了,就会来找陈怀谦。
他们上一次见,是在三十年前。
老人把他带回了家。
少年摘下了眼睛上的黑布,露出异瞳,他躺在木床上,双腿变成鱼尾,侧过身蜷缩在一起。
他抱着尾巴,轻轻舔舐着伤痕。
长发散在一边,从发根处开始银白色蔓延到发尾。
顷刻间,白了头。
“疼吗?”老人问道。
“疼……”
“很疼。”
“真的很疼……”
每一次都弄的满身是伤来找陈怀谦,这里是唯一的一处令他安心的地方。
两人坐在老树下,喝喝茶,逗逗猫,安安静静过完一天。
少年看着他,神色淡淡。
“陈怀谦,你老了。”
这句话其实重复了很多次。
老人笑笑,他拿着一块料子光滑的黑布,细细裁剪。
微风吹着少年银白的发丝,他缩起双腿,下巴抵在了膝盖处。
随着他吸收的神力越来越多,那些复杂的情绪通通消失了,变得冰冷麻木。
老人忽然开口“下次,我就不等你了。”
他要死了。
令少年唯一的安心的地方也即将消失了。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没什么反应。
“宿淮会记得陈怀谦吗?”
“……会。”
霍无恙走了。
走之前,陈怀谦替他戴好了刚刚做好的眼罩,柔软光滑,很舒服。
从那天后,这里没人再等他了。
野草疯长,盖住了那小小的木屋。
老树枯死,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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