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悦死了。
这两年吴越国一直忙着打仗,钱弘佐也生病了很久,一时没顾得上管他,把他一直关在了刑部大牢里。
法司会审,判了个斩监候,当时钱弘佐出征在外,监国的钱弘俶不敢处置,便暂时搁置。
钱弘佐凯旋归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便没处理。
结果程昭悦竟在牢里病死了。
于是,钱弘佐定程昭悦罪名为“结党造反”,命赵承泰抄了程昭悦的家。
抄出钱一百五十万贯、银三十万两、金三万两,丝绸布帛两万七千匹,古玩字画据说“以斗盛之,繁不可数”。
钱弘佐高兴坏了,没想到程昭悦这么富,不仅一下子填补了封赏士卒后的亏空,还包圆了来年一年的军费。
钱弘佐兴奋地直搓手,暗道:“早知道抄家来钱这么快,应该多抄几家的。”
封赏完有功的将士后,钱弘佐的威望无以复加,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父亲钱元瓘、他祖父钱镠。
吴越国雄踞江左,俨然已经是南方第一强国。
中书门下,宰相们正在此办公。
水丘昭券翻开一本奏章,看了一眼,扔到脚边的竹筐里。
“劝进。”
又翻开一本,“又是劝进。”
水丘昭券哭笑不得:“今天的奏章全是劝进,”对一旁协理的翰林待诏莫靖道,“你翻一翻,凡是劝进的奏章统统不用给我批了,全扔筐里。”
莫靖笑道:“官家拓土千里,威远海南,称帝也是应有之事。”
水丘昭券瞪了他一眼:“你也这么认为?”
莫靖不敢再说话,水丘昭券道:“称帝固然提振人心,不过大王有明言,一称帝,便少了中朝一大强援,南唐未灭,正是需要拉拢中原新帝的时候。”
刘知远过完年就驾崩了,登基还不到一年,皇帝的龙椅还没坐热就挂了,传位给了儿子刘承佑。
刘承佑比钱弘佐还小三岁,后汉又是趁着契丹撤离中原袭取的中原,立国根基都不稳,刘承佑刚继位就三镇连叛。
这时,陈云福来到了中书门下,恭敬的问:“相公,大王让奴婢来问问,去往中原的使者有消息了没?”
水丘昭券瞟了他一眼,没好气:“没呢,应该也快了。辗转海路去到中原,来回都得几个月,算下来,应该快回来了。”吴越国入贡中原,得走海路,在山东登岸,然后再走陆路,十分麻烦。
钱弘佐被劝进的人闹得都烦了,便想问问去中原入贡求封的使者回没回来。
他想让后汉封他为吴国王,从两字王进封一字王,也好摆明了他不想称帝的态度。
陈云福便回思正堂禀报。
钱弘佐见陈云福两手空空,便笑问:“今日都堂是不是没有奏章呈上?”
陈云福谄笑道:“官家神机妙算,今日都堂相公们净看劝进表了,劝进表足足装了好几箩筐。”
钱弘佐哈哈大笑,“让他们写去吧。”又问,“北上的使者还没回来?”
“水丘相公回禀,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钱弘佐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见陈云福欲言又止,又问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陈云福伏在地上,恭敬地道:“臣有关于九郎之事,要禀报。”
钱弘俶在钱弘佐得胜班师之后,就被外放为台州刺史。本以为外放台州,形同贬斥,没想到生性淡泊权位的钱弘俶更是如鱼得水,拜台州天台山僧人德韶为师,行弟子礼,索性当了佛门的俗家弟子。
陈云福禀报,据王城司密探得知,天台宗(汉传佛教一个教派)义寂法师以天台宗教典自唐武宗焚毁后,零落不全,请德韶相求于钱弘俶。
钱弘俶欣然同意,派人浮舟泛海往新罗、日本求天台教典。
钱弘佐勃然大怒,这个弟弟真是让自己不省心。唐武宗灭佛都一百年了,还有人想复兴天台宗。
这个弟弟不顾自己要整顿沙门的计划,近几年不仅大造佛寺佛塔,还派人出海去求经。
简直是拆自己的台嘛。
眼下沙门有自己母亲许氏庇护,暂时还动不得,一动母亲就要一哭二闹,钱弘佐也不想受此聒噪,只好迁怒于钱弘俶。
陈云福又禀报:“南洋水师都统使赵承泰求见。”
赵承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钱弘佐见了他,脸色才转怒为喜。
“你说我们如果征讨倭国,能不能打下来?”钱弘佐突然发问。
赵承泰一脸懵。
说完钱弘佐自己都觉得可笑,“罢了罢了,倭国海途遥远,打下来也守不住,留子孙后代解决吧。”
这次反攻南唐,赵承泰承担了长江阻截的艰巨任务,虽然没有完成袭扰池州、黄州、蕲州,但仍然极大的阻挡了南唐江北诸军南下的步伐,为攻取常州争取了时间。
钱弘佐升其为福建、南洋诸道水师都统使。
赵承泰又请示了田虎的处置意见,田虎被擒回来已经一年了,一直被晾着,田虎也快被晒成壁虎了。
经过查实,田虎实为当年为祸太湖的匪首塌天虎。
钱弘佐顿时佩服起这个田虎来,能从太湖一路辗转,跑到南洋称王称霸,也是挺有本事的。
钱弘佐收敛了笑容,对赵承泰道:“有个差事要交给你。”
赵承泰忙肃然听命。
“我打算封九郎为册封使、夷洲都团练观察制置使,你送九郎去经略夷洲。”
见众人都莫不惊诧万分,夷洲对于吴越国来说还是个蛮荒之地,跟南洋的唯一区别就是近了点。
“他喜欢弘扬佛法,那就去夷洲,教化夷狄,岂不美哉?”钱弘佐气道。
赵承泰连忙给钱弘俶求情,去夷洲可比发配南洋好不了几分。
“九郎性格温和,去了夷洲,那不得被夷人欺负死了。”赵承泰劝道。
钱弘佐:“这不就是田虎的用处了嘛!你把田虎也带上,我打算封他一个夷洲行营指挥使。”
当年太湖剿匪,有承诺要给塌天虎封官,如今也算是兑现承诺了。
钱弘俶母亲吴氏呼天抢地,儿子被“发配”去夷洲,那跟杀了他没啥区别。一向恬淡、成天烧香拜佛的吴氏这回急得直跳脚,找许氏求情。
许氏又找钱弘佐说情。
钱弘佐不接受,驳道:“经略夷洲,是我既定方略,小时候开蒙时,我便与九郎讲过,有朝一日要他平定夷洲,不信去问问他。”
夷洲是中国沿岸南下北上必经之路,向东出海的控扼所在,岂能为夷狄所据?
钱弘佐把钱弘俶召回来,亲自跟他道明原因。自己这个当哥的抱着病体,还亲征南唐。他这个当弟弟的成天不是造奇观就是烧香拜佛,用在礼佛上的钱跟流水一样,怎么就不能为哥哥分忧呢?
再说了,经略夷洲干一任也最多三年五载,干完了还会调回内地的。
钱弘佐让钱弘俶自己去说服吴氏,免得她上蹿下跳找许氏叨叨。
终于,在雷锋塔落成后,钱弘俶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前往夷洲的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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