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行忠也很不高兴,本以为能造成更大战果的,没想到王继业这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治军有一套。
第二日,闽军开始围城。
龙津城很小,本来福建之地就山多地少,龙津的东城墙边,沿着溪水一直往北,就是建州,这条河道也就叫建溪。沿着溪水,往南,就是沙县(没错,就是后世的小吃之城),因此叫沙水。龙津东面直面闽水,也就是后来的闽江,直通福州,三江交汇形成一个T字形。龙津就在这三江交汇处的一块小平原上。
出了龙津城,往北、往西、往南一里多最多两里就是群山。也就是说王继业的两万人,如果正儿八经按照方阵摆开来,龙津城墙之外,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让他把两万人的大阵完整展开的。
但王继业还得硬着头皮攻打,如果不打下龙津,自己的后背始终就留给了敌人,如芒在背的感觉是很难受的。但如果打吧,据说城里还有几百石的粮草,坚持十几日没问题,指望迅速破城就不可能了,也就没法支援王延政了。
王继业围着龙津城,命士卒驱赶百姓伐木打造攻城器械,看这架势是要动真格的。
吴越军也不闲着,频频出城反击,袭击闽军薄弱处。但王继业吃一堑长一智,防守十分严密,攻城器械始终没有被吴越军破坏。
闽军的阵地上,冲车、梢炮、吕公车日渐增多,王继业不仅大造器械,还把兵营造得如铁桶一般,壕沟、拒马、鹿角、营墙、望楼一应俱全。
吴越军没能找到机会,收效甚微,只能看着闽军营地里的攻城器械越来越多,但粮库里的粮食倒是越来越少了。
吴越军七千人,每天消耗粮食七十石,这还没计算负责驮运军械的牲畜所需的草料。龙津城里府库里只有不到一千石粮食,过了这些天,已经快要见底了。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向百姓征粮。钱弘佐则建议向富户借粮。
陶安同嗤笑道:“借?借了你还吗?”
这话很不客气,诚然,这里是闽国,可不是吴越。侵略军要向百姓借粮?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乱世人命如草芥,谁有武力谁就掌握一切,别说区区粮食,就算当兵的把城里百姓当两脚羊吃了,也不会令人惊讶。
陶安同分派诸军,挨家挨户收集粮食。钱弘佐再次反对,“不如先找几家富户,富户都会存粮,找个几百石不成问题,普通百姓家又穷,还得费时费力去征收。”
陶安同点点头,心说这才像句人话。
吴越军便挑城里的高门大院,挨家挨户的去搜粮食。
正当陶安同部陷入缺粮困境时,仰仁诠的大军日子也不好过。
建州城外,已是一片焦土。建州军为了阻拦吴越军攻城,烧毁了城外的民居。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王曦派大军来攻建州。可怜城外的百姓,家园一次次被毁。整个建州西面与南面的民居都烧的烧、毁的毁,尽是断檐残壁。
吴越军打造好了器械,接连五天发起了猛烈攻击,吴越军一度攻上城头,但最终都被建州兵赶了下去。
仰仁诠皱眉望着建州城一言不发,身边的将领们也大气不敢出。
“仰帅!”钱弘僔拱手问好,见仰仁诠闷闷不乐,开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仰帅用兵如神,定能破城凯旋。”
仰仁诠哂笑道:“王延政那厮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十日,我军定能破城!”
但话锋一转,仰仁诠又道:“陶安同来报,王继业率两万大军已到龙津,我已命他无论如何务必拖住王继业。”
部将有些心里发毛:“王继业素有凶名,很是能打,不知道……”
仰仁诠打断他:“陶安同是我一手提拔的,我信他。”
仰仁诠又分派任务,除了攻城的以外,还加派了一千人,去附近征集船只,沿着溪水北上,保护粮道。
话说这一千人还真是派得及时,本来不过是无心之举,加强保护退路和粮道。也是无巧不成书,船队行到半路,正巧遇上王延政派出的轻兵,这伙人正准备将溪水拦腰截断,好把吴越军的粮道给断了。
吴越军发现了这波人,一场恶战下来,把他们杀得大败,逃入山林之中,吴越军不熟悉地形,也就没有追击,便遣使给中军报捷。
仰仁诠接到捷报,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暗暗得意。
他指着建州城道:“儿郎们,再加把劲,王延政快顶不住了。”仰仁诠咧嘴笑道。
这时有滴水滴到了他脸上,仰仁诠毫不在意地把水抹去,继续盯着城头。
然而天公不作美,小雨滴慢慢变成了中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本就坎坷的道路变得更加难走,几辆攻城的吕公车也因为陷在了泥坑里而动弹不得。
“铛铛铛……”吴越军无奈只好鸣金收兵。
第二日,仰仁诠起来,走到营帐门口,一看外面,又在下雨!攻城又泡汤了。
第三日,雨!
第四日,雨!
接连下了八日!
吴越军已经三天没有收到粮草了!目前余粮只剩下五日。浦城来信使,粮草运不过来,并非粮道被断。而是连日大雨,冲毁了道路,粮草便一时半会送不过来。
福建通往吴越,有三条道,一条是柘岭道,从建州浦城通往处州。另一条则是仙霞道,从浦城通往衢州,由唐末黄巢部将开拓,路程要比柘岭道近。另一条路则临近海岸线了,位于吴越的温州与闽国的福州之间,叫做浙闽分水关。
由于连日的大雨,山路被冲毁了不少,勉强通行又泥泞不堪,导致大批粮草被卡在半道上,不得通行。
连日的大雨,同样也使得王继业的攻城计划泡汤,整个地面全是水坑,根本无法行走。
朱行忠部正在城里征粮,这个年代的军纪都很差,但唯独朱行忠部还算好,如若不是要征粮,也是能称得上是王者之师的。
朱行忠拗不过钱弘佐的劝阻,凡是他部征的粮,一律写借条,上书吴越国内衙军某某指挥借粮某某石,有军官和借粮的富户签字画押。
不过也有头铁不肯借的,比如有个叫秦大善人的,家里几十亩的大宅,存粮无数。但即便是吴越军签字画押也不愿意借,气得军官想砍了他。心说既然不识好歹,我还不如明抢,便向朱行忠请示。
朱行忠带着钱弘佐一块去,好说歹说,秦大善人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人,他一眼看穿钱弘佐是个大人物,便指明要钱弘佐作保,方可借粮。
钱弘佐倒也不怯,刷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钱佐”。
粮终于借到,秦大善人果然大方,出了两百石粮食。
粮食暂时没问题了,吴越军议事,讨论下一步的战术。
钱弘佐不安道:“我们这里连日大雨,国内不知道下不下,若是也这么个下法,怕是不妙。”
陶安同冷哼一声:“此地与我吴越相隔近千里(实为八百里左右),此地大雨,指不定吴越还是大太阳呢。”
派去建州的信使还没回音,陶安同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连日大雨不仅阻止了王继业攻龙津,也阻止了仰仁诠攻建州。
如果仰仁诠攻不下建州,那便不可能南下龙津,自己这几千人便算是交待在这里了,王继业两万人可还是围着龙津呢。
王继业!王继业?
陶安同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忙跑上东面的城楼,望向闽水上的闽军船只。
细雨绵绵,如同珠帘一般遮挡了视线,但陶安同很熟悉水军,细看之下,闽军果然少了很多运兵船。
“狗日的王继业跑了!”
陶安同命部将冒雨出兵,攻击城西城北的闽军营寨,城西的营寨不堪一击,大量的攻城器械几乎无人设防,都堆在阵地上。城北的闽军也只是紧守营寨,拒不出战。
陶安同面色苍白:“得尽快通知仰帅,速速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