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海英走到一公面前,大声问道:“一公,村里能说的上话的人不多,你也是其中一个。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如果是我的错那我立马带人走,东西不要;但如果是卢大勇的错,这东西我是搬定了!你说怎么样?”
这毕竟不是小事儿啊,一公一听,转过身子,面向大家,问道:“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这时,人群中有把声音说:“这是卢大勇的东西,我们都作不了主。应该把他请过来再说。”原来是四叔。
没想到卢海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差人去请卢大勇过来。从五叔家去大勇家本来就有点远,再加上又趟河又翻山越岭的,一来一回的折腾,大伙等了约一个小时,卢大勇才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本来就有点胖的卢大勇,加上心里着急一路小跑过来,脸上都是汗水,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补丁衣服,衣服的前胸和后背都被一片汗渍湿透了。脚上穿的是一双褐色的凉鞋,鞋带的右外侧和小脚指旁已经是纳补过的。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了。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卢海英面前,他半弓着身子,双手的手掌撑在双膝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气来,对着卢海英说:“卢主任,那些东西都是我女儿的嫁妆,你不能拿走。”
卢海英面无表情的对卢大勇说:“既然你来了,你先听听一公怎么说吧!”
一公在旁说:“大勇,我刚刚跟卢主任说她了,她问我答,如果是她做错了,她东西不要,立即带人走。但如果是你错了,东西就保不住了。我们不敢做主,所以就把你给请过来了。你看……”
卢大勇抬头挺胸,拍着胸脯道:“我卢大勇,一辈子为人正气,不偷不抢,从没有怕过谁,一公,你就放心吧!”
他们商量好之后,一公对卢海英说:“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卢海英说:“既然东西是卢大勇的,那我就问卢大勇家的事。”
卢大勇应道:“你问。”
“我是干什么的你们都清楚。现在我就问你卢大勇,家里有几个小孩?”卢海英问。
卢大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张口答道:“我三个小孩啊,”
“几个男娃,几个女娃?”卢海英紧追着问。
“老大老二是女娃娃,老三是个男娃。”卢大勇答。
卢海英又问:“三个娃娃,超生费交了几个呢?”
这时的卢大海就算再傻,也知道卢海英想要干什么了,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怎么办,怎么办呀?
那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如果头胎是男娃,就只能生一个。头胎是女娃,允许生二胎,但是间隔期必须要满三年后才能生。不管前面两胎是男是女,生第3胎是绝对的超生了!
卢大勇就是这么个情况!刚好撞在板板上!他头两胎是女儿,三胎才生了个宝贝儿子。从他老婆怀孕的时候就开始躲躲藏藏了,要是怀着孕被抓到,不管你月份有多大,那都只有一个结果,:堕胎!
卢海英也上过几次他家门,但每次都是他提前收到风声跑开了,所以没要到他家的罚款。现在遇上了,卢海英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些东西她是志在必得了!
卢大勇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珠,紧张的双手不停的来回搓着,他连说话也有点语无论次了,“卢主任,那个,那个……”却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人群中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一时半会,谁也没个主意了。众所周知,卢海英上门是没有空手回去的,这家拿不了,肯定会去另一家。就算你罚款缴清了又怎么样?有收据又怎么样?她照样能找出你的罚款的理由。轻者罚个三两百(要知道那时候做建筑的工资才9块钱一天)。重者,家里的鸡鸭鹅猪牛她都一并带走,美其名曰是以资抵罚。带走家畜是没有收据的,只有口头上说说而已。下次来又是新一轮的开始。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帮卢大勇说话。卢海英看着卢大勇的样子,心里暗笑,更加下定决心要带走所有的东西。
“那东西既然是你的,而你罚款又没有缴清,就用来抵罚吧!”卢海英趾高气昂的大声对着屋里那几个人说道:“你们都快点,动作给我麻利点,把东西全部搬出来!”
大伙哗声之中夹带着可惜可叹又可悲的声音,但是这些卢海英都已经听不见了,她的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那些东西上,这好东西可不少呢。
光是棉被就有五床,还有饭桌凳子一套。脸盆,脸盆架子。苦柬树做的木衣柜一个,箱子一对,桥凳四条。蝴蝶牌缝纫机一台,28杠的凤凰自行车一辆。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全是当时最流行的嫁妆和款式。大部分还是男方家里面给的彩礼钱买的。卢大勇家自己也倒贴点,原以为女儿嫁了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卢海英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搬上车,把拖拉机后面的车斗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卢大勇一下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发出了哀嚎的声音。大家看着也无能为力,只能劝着卢大勇想开点。
卢海英走到卢大勇跟前,对他说:“这些东西用来抵你超生罚款的钱,这里就算他50块钱吧!”大伙一听,这卢海英真够黑的,这么多东西还是全新的呢,才50块钱!
卢大勇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会又实在是伤心过度了,卢海英说什么,他压根就没听清,只顾着自己在那里呜呜哭了。
“嘭嘭嘭嘭”,直到拖拉机的声音响起来,大家才回过神来,卢海英他们一伙人已经拉着卢大勇家的嫁妆绝尘而去。
五叔五婶把瘫在地上的卢大勇扶进屋坐下,给他倒了碗水喝,此时的卢大勇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就呆呆的坐着,任凭谁叫也不应,谁拉也不理。
大伙不由得一阵叹息,摇摇头,各自散去。
人群中才12岁的林双一双双圆又大的眼眸冷漠地目睹了整个过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里回想着去年3月份春耕时她家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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