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赵平乱算是拿下了京师之中的最后一道脆弱防线。
不管周延儒、徐允祯等人再想要弄出一些什么幺蛾子,大抵上也不过就是一剑削首的事情。
战争,永远都是政治的延续。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几个奸臣武勋,又能算是什么拦路虎?
随着计议完毕,整个京师的政治格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皇城禁宫的守卫,竟然连夜交接了!
皇城禁军,竟然让出了皇帝寝宫、嫔妃的守卫区域,只徘徊于皇城的外围区域,且不能扼守要道。
新来的一千五百人,将皇城的核心区域全部扼守,就像是一圈钉子一般,将皇城给分割为两块区域。
一块是皇帝、嫔妃所在的区域,一块是其他区域。
随着这样的消息被疯传,很多的大臣都不了解,甚至觉得皇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小人弄权?武勋逼宫?夜杀天子?
甚嚣尘上的惶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敢于违背宵禁,直接前往相熟的大臣府邸商议不休。
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京师重地,因为紫禁城之中的巨大变动,而变得躁动起来。
这股躁动之火,只需要一个外部的诱因,便能彻底燃爆整座京师。
忠臣、奸臣,憧憬、惧怕,躁动、蛰伏,所有的人生百态,将会在今夜尽显。
终于,这个重磅消息,犹如雷霆一般的在整座京师之中炸响了。
赵平乱整训京营,圈禁勋贵,肆意斩杀275人,其中侯爵89人!
收到这一条信息的所有大臣,第一时间都是懵的,是疑惑的,是无语的,是不可置信的。
勋贵,侯爵,什么时候如街头巷尾的野狗一般的不值钱了?
275人,说杀就杀。
上书皇帝,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惊起。
若是事情紧急,皇帝一定会连夜召开廷议,论罪赵平乱肆意诛杀勋贵大臣之事。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皇帝连大臣的面都不见,仅仅只是调防皇宫禁卫。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校场整训之中的勋贵,是皇帝下令诛杀的一般。
也正是因为皇帝下达了此等命令,所以才不会降罪赵平乱,更是相信赵平乱所精心挑选的虎贲士卒,能够忠心护卫皇城安全。
皇帝,这是在防备勋贵狗急跳墙,行那悖逆之事!!
皇帝,已经预测了勋贵会造反的事实,这就是一个极其严峻的政治信号。
对于京师勋贵的屠杀清洗还没有结束,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对于勋贵的审判和清洗都会时时存在。
勋贵人人自危,与相关勋贵有勾连的大臣、名门,是不是也要因此而受到株连?!
一时之间,京师之中人心自危,所有人看向夜幕笼罩之中的紫禁城,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惶恐情绪在。
谁都睡不着了,各种打探的家奴满街乱跑,相互之间彼此勾连低语,使得宵禁时分的京师大街,竟然有种闹市街头的莫名喧嚣之感。
月色黑幕之中,如此一场的繁华之景,倒是有几分鬼市喧闹之感。
来往于其中的人,谁又不是心怀叵测,鬼迷心窍呢?
赵平乱提前暴露大批勋贵被杀之事,影响最大的,肯定就是以周延儒、徐允祯为首的这帮权贵联合体。
现如今,京师街头是满大街的家丁奴仆,豪门府邸同样也是宾客盈门。
周延儒的书房之中虽然清静素雅、檀香袅袅,可其中的沉闷氛围,丝毫都不比凝固在整座京师之上的黑幕要浅淡分毫。
对坐的两人,脸上全都是凝重之色,甚至已经隐隐带着极为深沉的狰狞。
赵平乱!
又是赵平乱!
自从他来了这京师以后,就没人能够安稳的睡一个囫囵觉。
真是可恨呐!
这个赵平乱,将杀戮之事隐藏如此之久,原本觉得他是怕了,原来仅仅只是时机未到。
谁又能够想到,这个赵平乱,竟然有胆在短期之内将如此劲爆的消息给公之于众呢?
成国公朱纯臣满门被杀的事情这才刚刚结束,尸骨入土未寒,这赵平乱便要迫不及待的出来闹事了。
他是怎么敢的?
如此的刚烈暴躁,激得勋贵群体寝食难安、余怒难消,真就不怕有人传他赵平乱的小道谣言,攻讦其先杀勋贵,自杀国公,以谋求京师兵权的丑闻吗?
“这个赵平乱,真是无法无天,鲁莽暴躁,坏了我等的预期规划。
以后,又当如何?”
两只老狐狸沉默对坐半天,最终也只能由徐允祯率先开口,将场中之局面打开。
毕竟,在既定的计划之中,是由周延儒唱主角,将赵平乱骗往九边诛杀的整体计划,也是由周延儒所制定的。
现在计划出现了巨大的差池,自然得由他徐允祯这个次要的参与者主动提出疑问。
“定国公,老夫知道你心中恨意难消。
可就算再恨,也是无处发泄。
毕竟,赵平乱杀再多勋贵,也是为了整顿京营。
更何况,当今天子并未责怪赵平乱,圣上态度暧昧不清,这就注定无法对赵平乱施以绝对的当头棒喝。
赵屠夫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却很难找到凌厉反击的战机。
难咯!”
对于徐允祯这种象征性的询问,周延儒也只是象征性的回答了一番。
这种回应,中规中矩,只是点明了当前他们所遇到的难处和掣肘之处。
这种事情,是个人都知道,又何必明说?
当前京师之局面,主要在于圣天子的整体态度。
天子的态度,意味着整个京师权力架构要发生巨变,在这场狂风暴雨之中,有无数人会家破人亡,也会有无数人飞黄腾达。
懵懂躁动之中,在看不太清的迷糊未来之中,很多人的态度都会是摇摆不定的。
是继续站队周延儒这一派系,还是站队圣眷正隆的赵平乱,这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势态不明晰了,队伍要散乱了,这才是当前最为危机的连锁反应。
更为主要的是,他们所制定的九边杀赵计划,现在正在面临更为严峻的考验。
赵平乱对于京营的掌控,要比预想之中的还要迅捷,未来真让赵平乱调教出一支野战强军出来,那可真是费尽心机做嫁衣,专干损己利人的腌臜事。
抬眼又瞧了一次面前的周延儒,这个满面沉稳漠然之色的老东西,周延儒将心一横,问出了一个相对鲁莽的问题:
“周大人,赵屠夫斩杀大批勋贵之事,必然引起朝堂动荡。
明日,勋贵闹事,咱们参与不参与?
明日,朝堂弹劾赵平乱专权滥杀,咱们参与不参与?”
这两个问题,直接明了,就是在明问周延儒当前的整体态度。
徐允祯倒是想要看看,面前的这个老东西,到底是真有底气,还是在这里假装平静。
“此二事,还需从长计议。
明日上朝之前,自当有所计议。
至于勋贵闹事之举,今夜,还望定国公能够尽皆安抚,明日如何,明日再说。”
周延儒的态度,依旧是暧昧不明,临时抉择之事,绝对不轻易出口。
这种沉稳隐忍之举,倒是能够让人心安不少。
可是。
若明日这老东西想不出个一二三出来,他们可要在庙堂攻伐之上裸奔了。
毫无准备,必然会被阴险狡诈的赵平乱给打得节节败退。
到那时,大批勋贵被杀之事,就要彻底尘埃落定了。
以此为基点的各种谋划,可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需要相信这周延儒,给与他一夜的思周旋虑时间吗?
暗暗权衡的徐允祯,已经有些惶惶然了。
现在皇帝甚至已经将皇宫的禁卫事宜都交给赵平乱了,此种宠幸之举,未来将京营的大权交给赵平乱,又或者是赵平乱盟友的可能性极大。
英国公张之极那个老不死的,提前与赵平乱结交,赌的就是这一刻吧?!
眼见自己所觊觎的京营大权就要彻底旁落,徐允祯如何不急?
眼中血丝浮现,徐允祯头一次的外显出了丝丝戾气。
这是无可奈何的暴躁,这是头一次感觉到机关算尽太无能的狂怒。
天生富贵之人,又极善权谋诡计,操弄人心之人,骨子里大概率都是极端傲慢自负之人。
在赵平乱这个外臣的手中败的如此之惨,如此之彻底。
甚至兴不出丝毫的逆转余地,这无疑是屈辱的,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定国公,心静自然凉。
古人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车到山前自有路。
心若乱了,路便不好走了。”
眼见面前的徐允祯终于露出暴躁不堪的虚弱一面,周延儒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连连。
像这种天生富贵的承袭之人,又如何知道普通门阀的奋斗之路?
他周延儒,出生于江南水乡的常州府普通书香门第之中,虽自幼聪颖,有神童之称,可依旧不敢懈怠分毫,日日苦学不辍。
连中会元、状元,也只当是厚积薄发之功,不敢有丝毫的自傲之情。
步入官场,毫无背景,也只能隐忍蛰伏,步步为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有了如今内阁大学士,当朝第一重臣的功业。
他周延儒走了一辈子的荆棘之路,面前的这个徐允祯,却只需要等待父辈亡故,便可顺利承袭国公之位。
其中差距,那个寒门看着不辛酸,那个官场沉浮不得志之人看着不嫉妒如狂?!
老夫磨炼一生的沉浮心性,又岂是这种承袭勋贵所能比拟的?!
心中虽然轻视不已,可周延儒此时的神态,却依旧从容如旧,让面前的徐允祯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被安抚之后的徐允祯,眼神之中的阴冷之色一闪而逝。
想要掌控这老不死的,到头来,还是被面前的这个老不死的给掌控了吗?
都是那笼中之鸟,又是谁在玩谁?
心中惨然一笑,徐允祯也再次变得漠然起来。
似乎,如此沉默着对坐,就是这间书房今晚的主旋律。
不知时日流逝,只知香炉之中的檀香从未断绝过。
不知何时,猛然之间,房门再次被推开,缓缓走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沉稳的模样,一如此时的周延儒。
可他所淡淡吐出的惊天消息,却让场中的宁静再也不可存续分毫。
锦衣卫要重建了!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赵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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