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飞银司门口闹得热闹,顾家米行的外面,亦是吵吵嚷嚷,争论个不停。
这日一大早,顾家米行才刚撑开一条门缝,便有人挤了进来。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如今粮价飞涨,顾家作为几乎唯一一家没有趁势涨价的大米行,每日不等开门,便有人守在了门外,只等顾家米行的伙计将铺面支开,便排着队来买米粮。
来的人太多了,顾窈娘害怕出事,在铺子外安排了护卫守着,还与瑞宁公主作了报备,顾家米行的这个限量限价售卖粮食的政策,便也算作了赈灾的一部分,只是并未声张。
可平日里人再多,也都是守着规矩在门外好生等着,不等店铺开门便从门缝里挤进来的,还是头一遭。
正在开门的伙计也有些懵,拆了一半的门扇拿在手里,打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颇有些手足无措。
挤进来的人生得精壮,面色黧黑,一双眼闪着精光,见伙计愣在原地,他扬了扬手中的大布袋:“我要买米!”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门板放好,笑着接过精壮汉子手中的大布袋,笑道:“好嘞!您稍等。”
门外早已等候的人似是收到了某种讯号,也急忙朝米行铺子里蜂拥而来,米行一下子便被人群拥得挤挤挨挨。
护卫们连忙上前维护秩序,门口乱了片刻,方又恢复了井然。
伙计拿起米盅舀了一盅倒进布袋中,笑着递给汉子道:“客官,承惠,十文钱。”
也没有问精壮汉子想要买多少米。如今粮价涨得飞快,旁处米行几乎没有米粮了,便是有,也已不再论升斗卖了,都是论斤来售卖,且卖出了一斤米几两银的天价。
大富之家自然是不缺银子,可小老百姓又哪里吃得起这个高价的银子?近来,城中百姓几乎都是一日在顾家米行买个半斤米回家吃。倒不是不想多买,实在是顾家米行的东家有规定,每人最多只能在顾家米行买半斤米,多了便不卖了。
如今也成了习惯,顾家米行的伙计经过这么些天,连估米的手艺也练了出来,用米盅不用复秤,便能舀出不多不少半斤米。
其实半斤米,贫困些的人家舍不得做成白米饭,熬做稀粥,也能顶上四五日,便是做饭食,人多的也能吃上一两日。
可是这汉子不只是真不知晓如今顾家米行的规矩,还是有意闹事,见伙计只给他盛了一盅米,瞬间便不乐意了,高声嚷道:“给我装满!”
那伙计满脸堆笑:“客官!小店如今有规矩,每位客官只能买半斤。您若是觉着不够,您便明日再来如何?”
精壮汉子一听便不乐意了:“老子有的是钱!”
他打量一眼铺子里的米粮,高声道:“老子今日全都要了。”
又转头朝排在他身后的人道:“别等了!明日再来!今儿已经没了!”
竟是赶人的意思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喧嚷不满之声。
伙计好声好气劝道:“客官,真不行!您明日再来吧,铺子里的米每日就这么多,咱家如今也都不挣钱了,是亏着本给乡亲们卖粮呢。您都买了,其他客官可就买不上,没饭吃了。”
汉子身后的人群也听见了伙计的话,纷纷附和,对汉子很是不满。
精壮汉子见伙计不肯替他装米,虽是满脸堆笑,却也油盐不进,当下便要抢伙计手中的米盅。被伙计躲开后,他自觉失了颜面,回去不好交差,更多了一股怒气,抬脚便要将米桶踹翻。
守护在门口的护卫早在汉子想要将米全部买走时,便开始注意这边的动向。此时见他暴起,早有预料的护卫蜂拥而上,便将男人摁倒在地。
小伙计明显松了口气,今日之事他是第一次遇见,早前却也得了嘱咐,知晓如今顾家的米卖得便宜,这样的事情必不会少。倒也没有太惊愕,只是愣了片刻,便又满脸堆笑地替排队的人群打起了米。
金玉楼早便关了,顾窈娘如今都是在顾家正堂议事,护卫小队长派了人去向她回了今日的事,顾窈娘低低叹了一声。
小队长候在顾家偏门,本以为顾窈娘无论如何总会见见这个闹事之人,问问话、敲打敲打,却不想见到了顾窈娘身边的碧霜出来,说是要他将人放了。
小队长很是不解,却也只得照做。刚一松开对精壮汉子的禁锢,他径向鱼儿入水,瞬间便跑没了踪影。小队长想与碧霜问问娘子为何这般吩咐,一扭头却发现碧霜竟似幽灵般,也是失去了踪影。
他只得揣着满心的不解,回到了米行继续守着。
碧霜跟着男子走街串巷,见他进了一座小宅子,便也回了顾家,将所见禀给了顾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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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说,飞银不应当有两张银票的号是一样的。
瑞宁公主看到案上那几对从纸张花纹到编号对账都没有问题的飞银,心知必然有异。顺着这线索摸下去,果然查出飞银司过得十来日,到了夜里便总会有一驾简陋的马车过来拉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那便须得好好查查了。
这边刚有些眉目,在朝廷赈灾的章程也基本出来了,其实无非也便是寻常赈灾所做,发些米粮、安抚民心、再由着官府将人安置了,再小心些莫要生了瘟疫。
若是寻出了生乱的原因,便可防止事态继续恶化。
两边一同使着力,想来很快便能将局面稳住。
顾家此时便有了大用处。
可是飞银造假非同寻常,印制飞银的珍珠宣乃是顾家所出,虽是交出了秘方,保证不会再生产,可如今出了事,顾家的嫌疑自也无法洗清。
朝廷上为着是该将顾家抄家下狱、由朝廷划拨顾家家产,还是该让戴罪立功、不用再下狱,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