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军在短短一年之内让几个人类国家从地图上消失,前线一直在向东推,人类各国组成联军,全力抵抗,果然又陷入拉锯,双方都没有更多余力。停战后又有短暂的和平。
此时海利瑟斯已经28岁,身上的财产只有一把剑,宝琳娜送她的发梳,和父母早年给她购置的旧铠甲,她的红发柔顺无比,却被剑切成齐肩短发的样式,脸上的表情又灰败得像一缕幽魂。
这一切都太不协调,走到哪里,都散发出令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她几乎是一个完全绝望的人,继续行走的动机就是战斗。
海利瑟斯在追逐战火,到处寻找红眼的魔族吉拉亚,遇到魔族便杀,实在打不过才会逃,全身都是各种各样的伤。
随着战斗经验加深,海利瑟斯对魔族越来越了解,对人类社会,尤其是和平的社会,却越来越陌生了。
如今战局暂缓,人类居住的地区又没有了魔族踪迹。她该如何孤身切入魔境把吉拉亚找出来?
为复仇而活,困难重重,近乎无望。重新去过普通生活,她也不太相信自己能重新开始。
要去找宝琳娜么?
宝琳娜带着两个幼子,真的能活下来吗?她不敢去验证。
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会让她流眼泪吧。那个女人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抱着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再把我打扮成一个大号洋娃娃,像以前那样。像以前那样……
好遥远的回忆,好想就这样算了。
那么干脆就算了吧。
海利瑟斯闭上双眼,倒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
如果命运的剧本就是这样糟糕,停在这里也好。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里仿佛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又好像从来只是孤身一人,站立在黑暗中。
再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一张年轻人的脸,二十出头的人类男性,褐色头发,褐色的眼睛,五官还算端正,但没有太出彩的地方。非要说就是眉眼比较好看,眉毛不浓不淡,目光清澈有神。
是个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家伙吧。
“你终于醒了,我用了大回复法阵,上次用这个法阵还是给坦丁戈爷爷家的狗。”
他自觉失言:“抱歉……”
“……”
海利瑟斯被他的语言艺术搞得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是说,你真的伤很重,我很好奇,你怎么能让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我有必须战斗的理由。”
“好的,伟大的女武神,听我说,这样战斗下去你会死的很快。你知道吗,我上次看到女人的身体还是在学校解剖尸体。”
完全是个小傻瓜吧,海利瑟斯心想。
“抱歉,我是说你离尸体只差一点儿了。”
他脸红了。
好吧,会脸红就还算好孩子,海利瑟斯原谅他了。
“我叫海利瑟斯,来自白石村的战士。”
“我叫梅尔卡,治疗法师,”梅尔卡有一点毒舌,“我还以为女战士只是穿着好看的紧身衣表演的人,没想到你真的会打架。”
“很感谢你梅尔卡,关于紧身衣,你的情报也很准确。”海利瑟斯想要起身,却被梅尔卡拦住。
“大回复法阵会加强灵魂与肉体的链接,让人在重伤情况下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这时候就可以分别施加治疗术,治疗具体的伤口。”
“抱歉,不是很能听懂。”
“也就是说,你现在有好几处伤口在同时愈合,消耗非常大,你最好再躺一会儿,在我这儿调养一段时间。”
“你好像是个很厉害的法师。”海利瑟斯判断。
“也还好吧,我是孤儿,神殿会收留一些孤儿,送去学实用方向的魔法,如果不拼命学就没饭吃。”梅尔卡像在说很平常的事。
海利瑟斯却有点惊讶,因为他的气质很温和,虽然讲话很难听。
她讷讷开口,也说了句抱歉。
“这没什么,我们不要互相道歉了,没必要。”
梅尔卡转身给她端来一碗粥:“加了一点糖,等好些再吃别的东西,你应该很饿吧。”
“其实并没有很饿的感觉,或者说……我好像失去了很多感觉。”
“这样吗?”梅尔卡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不应该有这种副作用吧,我想想是哪里出了错。”
“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我的精神……怎么说呢……”
海利瑟斯回想快乐的事,脑子里只出现了快乐这个词,却没有快乐的情感,回想痛苦的事,也只有痛苦这个结论,心也不再痛。
把这种情况告诉梅尔卡后,他眉头一皱:“这应该也是一种疾病,但我没有治疗经验。”
海利瑟斯淡淡一笑:“没关系。”
“有关系,人的身体是非常神奇的存在,你对自己太漠不关心了,这很不好。”
“那我该怎么办?”
“留下来,继续接受我的治疗和研究。当然,还要给我一些报酬。升月节前要去趟矮人村,听说路上不太平,你可以给我当护卫。”
“原来是当小白鼠,外加利益交换。”海利瑟斯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纯洁的医患关系。再说,真的要你付钱,你又用什么付呢?”
她身上的东西,他可是什么都看过了,当然……这句话梅尔卡控制住没有说。
虽然没有胃口,海利瑟斯也遵医嘱把粥一饮而尽,尝起来确实是很甜,胃里有温暖的感觉,这个时候应该感到快乐吧,她抬起嘴角,又是一笑。
“别勉强自己……”
“啊,原来你发现了。”海利瑟斯道。
“真心想笑时再笑吧,我会有办法的。”虽然是疑难杂症,但梅尔卡对医术蛮有自信。
在梅尔卡家里,日子很轻松。这个年轻人说话有时很讨厌,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并不经常来与她交谈。他大部分时间在看书,他住的地方偏僻,非常偶尔才有人登门求医,每两天去一次镇上接诊,早出晚归,这种时候会提前给她留饭。
“本来想让你自己做饭的,但是我猜测,战士们不擅长烹饪。”
“其实我还好吧。”
“不可能比我做的好吃就是了。一定记得吃,你的一大问题就是……”
“就是不重视自己的身体,这样会死得很快。”海利瑟斯已经背下了他的台词。
梅尔卡气势弱下去:“嗯,你知道就好。”
梅尔卡走后是她的自由活动时间,她会去一些梅尔卡平时不让他去的地方,比如河边。这家伙不让她沾冷水,她想洗衣服。但梅尔卡会不屑地说:“那还能叫衣服么,赶紧扔掉。”
于是她一直穿梅尔卡的衣服,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但对她来说,裤子尤其不合适,没有胯,梅尔卡的腰……又好细。这是可以讲的吗?
来到了河边,捧着旧衣,望着河水出神。
最后她也没有洗衣服,既然已经答应梅尔卡要配合治疗,还是老实点好了。
天黑后,梅尔卡准时到家,他带回了很多东西,大多是病人各种各样的报酬。有食物,也有酒,但他好像不会喝。
海利瑟斯跟他说了衣服的事,梅尔卡一愣,原来一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害她把不合身的衣服穿了这么久。
“镇上有裁缝店,但要等很久,如果你会针线活儿的话,可以自己改。”
“我实在不咋会。”
“好吧,还是要靠我。”
梅尔卡也不会,但这和缝伤口道理相似,他很快利落地完成了,又是一番得意洋洋。
“你似乎对外伤很感兴趣?一般的治疗法师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梅尔卡摇头:“不是外伤,我是对身体比较感兴趣,或者说身体与灵魂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关乎治疗魔法的本质。”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看到我会这么兴奋。你的爱好就是研究伤痕累累的身体吧?”海利瑟斯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微妙的下流?”
“好好好,我不说了。”海利瑟斯投降。
梅尔卡不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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