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术台上你在想着什么呢?】
【你难道真的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吗?】
才不是啊,作为一个研究的外行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实验的危险性。
将惰性化的虚卒基因组植入人类个体,再以这微薄的反物质适配度抗衡住注入的反物质粒子,制造出可以使用反物质能力的战士……这简直在说胡话。
可是呢,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呢,除了你以外,谁会相信她呢?
她自己也不相信,那又怎么样呢?
无影灯,消毒水的味道,你的父母已经湮灭在反物质军团的第一轮号角中了,他们和你的故乡一起变成这星球上不存在的反物质残渣。
这个消息因为你是军人所以才告诉你,否则你会被告知你的父母只是死于一场天灾,一场煤气爆炸事故或者其他的什么……
好怀念父亲曾经教你打棒球的日子是不是?
那片大陆上的一切都被扭曲的粒子分割成粉末,从地图上消失了。
你的泪水啊,有什么作用呢。
连将愤怒宣泄给敌人的资格都没有,肉体凡胎,火药驱动的热武器,连在虚卒身上留下一个白印都很难。
【凯文,活下去,亲口告诉梅你的选择。】
【凯文,活下去,向那些怪物复仇。】
【凯文,活下去,去见证,可能没有希望的未来。】
【凯文,活下去,去把这个不美好的世界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
听实验员说这场手术可能会很痛苦,麻醉药会扰乱神经影响实验结果,所以不能使用。
他必须清醒的承受一切。
“要是做手术的人是娑就好了。”凯文在这可能的人生最后一刻无法遏制的想到。
为什么是她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还有梅会为自己的死哭泣吧。
像梅这种人可能会带着哀伤活下去,为了人类的未来把自己的所有燃烧在事业吧,她是一个理智到残酷的人呢。
可是娑,她会哭好久好久,会在他坟前絮絮叨叨,以她的性格说不定就想不开了,这个傻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
冰冷的针管的温度。
<篡改的野心>
稀薄的反物质,强化所需的普通材料,漂浮在虚卒·篡改者周身的的稀薄反物质,正反粒子于此达成了危险的平 衡。「它们都在期许着湮灭之刻,与世界一同炼铸、同化。」
和在战场上看到的不同,它的上面有奇特的冰晶,幽蓝色的,闪烁着无可言喻的光芒。
这是这个研究所能拿出的最好的材料,因为试验人员的缺少,这些研究员他们不再吝啬,不计代价,这是一场豪赌。
“要把心脏,换成凝聚的冰霜”
“凯文,我要你挣扎着长出一颗心脏来……”
凯文说不了话,他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保护用的凝胶块,为了防止他因为疼痛把牙齿咬碎……可是死人——死了的话,要牙齿有什么用呢,他笑他们小题大做。
战士的胸膛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剖开,深蓝色的循环液注入他的身体里。
虚卒有鲜血吗?他们是毁灭的柴薪,在负创神(毁灭星神)的力量下把一切作为反物质的燃料,使用着火匠打造的恐怖武器,在熔炉里凝聚身体——虚卒没有鲜血。
这蓝色的,不是虚卒的血液,它是从无数被反物质侵蚀的将死的可怜人类身上提取出的抗体。
这一瓶,这么高浓度的抗体,恐怕要牺牲近万的受侵蚀者才能制作。凯文他们在战场上临时注射的不过是这种东西稀释一百倍的溶液。
但就算稀释了一百倍,它也能让战士在反物质物质肆虐的战场上不受侵蚀。
如果凯文有意识看抗体上面贴的标签就会明白它的发明者是谁。
“人类联合中央研究所,抗体专研所……Su.”
这一瓶,耗尽了实验室所有的储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凯文的这次试验是用无数人命交换来的,成功率最高的一次试验。
【反物质抗体注入的时候有一种奇特的温暖感,在血液里流淌,好像是被人拥抱的温柔。】
凯文想到毕业旅行时分别时娑流着泪抱住他,这家伙真是个小哭包……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哭呢?
凯文又想到毕业后和梅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他们漫步在学校外面的商业街里。
梅那天说她父母晚上不在家,凯文说那她晚上睡觉可要反锁好门窗,把水,电,天然气阀门关上,注意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梅那天好像很生气,似乎是凯文让她失望了,可是凯文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到那天自己有什么错——那天在咖啡店转角的时候,梅夺走了他的初吻,说像他这样迟钝的木头,只能让她来主动了。
梅的初吻挺甜的,有咖啡和覆盆子慕斯蛋糕的味道。
【凯文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他能听到试验员惊慌失措的声音,是因为大出血吗?体温在下降,好冷啊。
可是,看样子没有大出血啊。
为什么这么冷呢?
哦,是心脏被挖出来了啊。
好痛,好痛,痛,太痛了……疼痛使他格外清醒,然后更加敏锐的感受疼痛。
手术者的手快得能看到残影,一下一下,在托盘上和凯文的胸膛里移动。
止血钳,生物粘合剂,伤口消毒液,抗凝血剂……不急啊,慢慢来,别那么慌张。凯文想这么告诉她,但是嘴里有凝胶块,不能说话。
很冷,有什么被十分小心的放进他的胸膛,严丝合缝的嵌入进准备好的空洞,伤口被缝合,排异反应随即到来。
多么锐利的疼痛啊,凯文感到胸膛里被塞进去一台旋转的绞肉机,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撕碎,不对,不是五脏六腑了,心脏被拿走了啊……
越来越多的反物质抗体被注入他的身体,那满满一瓶的深蓝色抗体都快要见底了。
耳边传来轰鸣——仿佛某种精密的机械被启动了,另一只手也被插入了针管,那里注入的是一种仿佛凝滞的影子一样的东西。
这个世界好吵啊……
凯文的手臂皮肤上出现灰白的斑块,这个东西他认识,这是反物质侵蚀的症状,在战场上他不止一次艰难的处决被反物质高度侵蚀,已经无药可救的人们。
终于轮到他了吗?他这么想着。
寒冷的感觉愈加严重,四肢开始麻木,痛觉没有那么明显了,因为感知在消失。
“梅穿上婚纱是什么样子呢?”
“自己死后她恐怕会感觉理性,更加冷漠吧。”
只希望,娑可以照顾好她。
可是谁来照顾娑这个爱哭的家伙呢?
总感觉放心不下啊……
【凯文失去了意识。】
【他的生命体征在逐渐消失。】
研究员已经习惯了这个状态,因为之前所有的试验者都是这样死去的。
即使有成功的迹象,但是他们都没有撑过这一阶段——反物质能量进入人类脆弱的脑部,把大脑裂解成破碎的豆腐渣,这种痛苦,这种伤害,没有人可以活下去。
仿佛毁灭星神根本不愿意把力量赐给如此渺小又贪婪的人类。
【混沌中,凯文行走在茫茫星海里。】
【他的脚下是虚空一般,没有实物,却感觉切切实实的走在地面上。】
【向前,觐见……】
他“看见”了。
如洪流般巨大的狰狞的虫群在寰宇肆虐,连恒星的光芒都被王虫的口器吞噬了。它们不断分裂,铺天盖地,永无止境。
这片苦难的土地,曾被“帝皇战争”搞得满目疮痍又不幸处于虫群的行军路线上,直到阿基维利到来之时,这里还在和虫皇遗留的子嗣进行黑云蔽日的战争。
【宇宙的诞生是一种错谬;文明若是浩瀚群星中悄然兴起的癌症,纷争即智慧生灵间唯一通行的语言。】
【为了修正如是错误,抹去宇宙的污点,此身成为熵之化身……】
恒星被引爆了,那个白色头发黑色肉体的男人在登神之刻亲手毁灭了自己的故乡。
这里的虫群在他手中化作细沙,再无生机可言。
后来,星系间凶蛮的族类充当了军团的先锋;亦有邪恶的野心家密谋灭世,他们成为了军团的智囊。懵懂的新生的世界被毫不留情地扼杀,自诩强盛的文明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学会了谦卑。
……
那些被军团的汹潮席卷的世界,总会在垂危之际发出无援的质问:“为什么?”面对羔羊们绝望的悲唤,万千劣魔爆发出令群星战栗的讥笑。
于邪魔乱舞之际,“毁灭”之神的廓影于星空中显现,亲眼见证又一个世界的悲剧终焉。
【纳努克,这是他的神名】
现在,祂无言间看向这个渺小的凡人。
祂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祂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
【凯文,星海的另一面,是敌人。】
【活下去,向他们证明你的意志。】
【即使是神,也不能磨灭你的勇气。】
……
研究员没有放弃。
他小心翼翼的缝合了凯文身上所有的伤口,为他注射减弱排异反应的阻滞剂,把所剩无几的抗体给他亲手挤进血管里。用手术布擦拭干净他身上的血迹。
仪器显示凯文的血液还在循环,核心成功充当了心脏的作用,把稀薄的反物质粒子导入凯文的血液,流经四肢百骸。
理论上,没有问题。
只要他能活着撑过排异反应,但是这太难了,难到身体素质比他优秀很多的试验者都死在了这一步。
研究员不认识凯文,但他知道凯文的名字,他记得所有参与试验的人的名字。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做这个手术,他的心理已经支撑不住了,老研究员眼睛里已经装满了死亡,装不下去了,再多一些,他可能会去陪试验者们。
老人轻轻的抚摸凯文白色的头发。
他说:“活下去,凯文。”
【哪怕失败也好,别死了,求求你。】
这残酷的世界在吃人方面从来不挑食,他清楚手术台上这个孩子是为了他的恋人才来的,外面的走廊里就坐着那个叫“梅”的小姑娘,她正在等待一个奇迹。
老研究员清楚那个平常看上去有多么理性,多么冷酷的女孩会在这个男孩面前显露出多么幸福的笑容。
如果这个孩子醒不来,她会哭很久吧?
隔壁研究所那个灰色头发的丫头,恐怕要想不开了呢,他知道那孩子眼睛里的感情。她把那么高浓度的抗体送过来时就说过的。能发明出那么厉害的抗体的人,居然也只是一个恋爱中的孩子。
这里有谁看不出来呢,凯文,我不说名字。
(▼ヘ▼#)
如此罪孽深重的你,怎么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呢?活下去吧,你们不该止步于此。
【寒霜,缓慢流进他的骨髓和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