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下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品尝到醇香楼珍藏三十年的好酒，刚才的那一丝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期待。
嘎吱嘎吱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
紧接着，马车碾过石砖路面的声音传来。
两辆马车前后相继，直奔城东那家闻名遐迩的醇香楼而去。
此时才刚刚八点左右。
虽说新年刚刚过去，但是那份浓厚的新年气氛早已淡去。
在这乱世之中，寻常百姓哪有多余的时间去享受，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直到马车驶过前方路口。
一个巷口处，倏忽闪过三四个身影。
他们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着马车，直至马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
为首的是一名接近三十岁的男子。
他的脸上布满了犹如钢针般的胡须，满面风霜，两条眉毛拧成一团，豹眼里透出一股剽悍匪气。
巷子深处刮来的寒风吹起他的大衣下摆，显露出腰间插着的一把短枪。
尽管枪身被皮套紧紧包裹，但对于识货的人来说，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德国制造的毛瑟手枪，也就是俗称的盒子炮驳壳枪。
在这个时代，军阀们大多使用的还是土铳鸟枪，除非像罗老歪那样的角色，才会舍得从黑市花大价钱购买毛瑟。
毕竟一支正宗的毛瑟手枪，至少也要几千大洋往上。
“瞧清楚那个小子了吗？”
收回对远处马车的目光后，男子扫视了一下身后。
“瞧清楚了。”
“知道了就行，那小子的脑袋值十万大洋，真是贵啊。”
想起先前那个清瘦的身影，男子的眼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冷酷。
十万大洋，得干多少次打家劫舍才能赚得到啊。
那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可偏就有人大大方方地拿出十万大洋要取他性命。
即便对于他来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虎爷，那我们何时动手？”
“别急，消息来源说是最近两天，他会离城出去，你们几个盯紧他，其他人到城外设伏，就算他有十条命，也难逃一死。”
被称为虎爷的男子眼中闪烁着寒光。
“是！”
身后几位手下低声应答，每个人的脸上都掩饰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
十万大洋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平时接到这样的任务，最多不过挣个百十块大洋。
如果这次成功了，整个山寨的兄弟都能逍遥快活大半年。
……
马车行驶了约摸半个小时后。
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吴老狗突然觉得车厢内的气温似乎骤降了一些。
扭头看了一阵，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封白面色有些不太对劲。
那双清澈的眼睛中，闪现出一丝凌厉的杀气。
“不过是几个尾随的小混混罢了。”
封白的手指微微弯曲，在座位下的木板上轻轻敲击，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这声音传入吴老狗耳朵里，就像是战场上滚滚而过的铁甲洪流，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感受到内心的恐惧，吴老狗皱起了眉头，第一时间想起了昨晚出现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应该只是来找我的。”
封白摇了摇头。
虽然身处车厢之内，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跟踪者的模样。
虽然杀气腾腾，但也仅限于几个江湖匪徒罢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盯上自己，不出意外的话，背后操纵的就是水蝗家的后续手段。
只不过……凭这几个连门道都没摸透的江湖人士就想取他性命，显然是太天真了。
“需不需要我去解决掉他们？”
见封白神情恢复平静，吴老狗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也是从生死边缘闯过来的狠角色，平三门哪个不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大盗。
“城里面施展不开拳脚，等出了城再说吧。”
封白瞥了他一眼。
现在还有醇香楼要去，他不想坏了大家的雅兴。
至于那些山贼，既然他们找死，那就早晚会死在他手里——早晚都不是问题。
半小时后。
马车终于在一栋酒楼前停了下来。
封白从车厢内走出来，抬起头望着眼前建筑。
醇香楼共有三层，坐落在湘江河畔，雕梁画栋，充满了古朴风情。
就在他仰望酒楼之际，身后几人也随之下了车。
吴老狗装模作样地品评了几句，却趁着说话的空档时不时地扫视着身后。
“不用看了，这会儿还敢跟着你的，要么是从外地来的，要么就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吴老狗挑了挑眉毛。
封白虽然在长沙城里待的时间不长，但在倒斗行当里，只要是与他有过交集的人，谁不知道他在城里引发的轩然大波？
苗疆矿山古墓、天心阁内击败黑背老六；为二月红夫人生生续命，冷艳的霍仙姑对他倾心，甚至连九门中的大部分人也为他所用。
这些事迹足以让人心生惧意。
明知道他是杀了水蝗的人，可是又有谁能站出来指责他？
但这帮家伙竟然在这种风口浪尖之上冒险行事，显然超出了吴老狗的预料范围。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二月红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问道。
“没什么，二爷，今天咱们就是要一醉方休。”
吴老狗挥挥手，这种事当然不适合让二月红知晓。
毕竟他夫人还在身边，于是便转移了话题。
“五爷请你喝酒，哪里敢不来，若是夫人允许，陪你喝上三轮有何不可？”
二月红回头看了一眼夫人，眼中满是温柔。
“今日是为了给小哥践行，二夫人怎么会不同意呢，是不是？”
吴老狗嬉笑着说。
还不等丫鬟回答，他忽然越过二月红，目光投向远处，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二爷，您还邀请了佛爷？”
“佛爷？”
二月红一愣。
今天的践行宴纯粹出于他和夫人的意愿，并未告知任何人。
然而当他回首望去，立刻看到了两名身穿长衫的男子，正策马并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