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外红叶灼灼,热烈得似要燃尽这方秋色。
张小鱼期期艾艾的瞧着她,女子映入他眼底,她神色淡漠疏离,他不由得唇抿着。
她想着张海客出发的时间要到了,理了理裙摆,又重新挽好散乱的发。
刚沐浴过后的少女玉眸清亮,杏腮桃颊,两靥如海棠红晕开,却丝毫没有再和面前之人说些什么的打算,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见她要这般干脆地离开,张小鱼唤住了她。
“你要不想去,我自去。”江南念懒懒地拿着一把折扇往外间走。
伤心欲绝的小鱼喉结微动,又恢复了那般平静的容色:“我去,我跟你一道。”
“那就走吧,带上我准备的物件。”
他低低道:“准备好了。”
江南念倒是也没有拒绝张小鱼的跟随,只是语气淡淡的,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
出发时间要到了,她也懒得在此时和他计较以后的走向。
分明她方才任由他伺候的姿态那样美那样温柔,如今却又对他这样冷淡,不屑一顾。
她这副姿态前后割裂得太过厉害,这甚至令张小鱼瞬间有种错觉,就好像刚刚开口让他也离开这里的不是她。
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句话,好似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这种情绪很难形容。
待在她身边就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欢愉舒畅消退了许多。
反而令夹刺梗在心头的感觉更加强烈,仿佛上一秒是她喂给他饴糖,他如甘露入喉觉甜蜜不已,下一瞬小月亮的一句话却又如冰锥直直扎进他心底。
可他不能愠恼,不能动怒,甚至没有开口要求她怎样的立场,只能自己咀嚼这种怪异晦涩的情绪。
这之后,二人再没有说话,只是走至送别的车队处。
秋风徐徐吹来,身侧飘来落蕊暗香,拂过少女的乌发,她面上带着几分如淡烟疏雨般的清冷。
一行人已经开始往车上搬动行李,各司其职也不算乱。
只小姑娘站在马车边有些雀跃之意,对于外面的世界有几分期待。
好似一点离开家乡的哀愁都无,见她来了便跑了过来。
“姐姐,怎么才来?”
“姐姐,你带的东西可真多啊?”
“多嘛,不多…”
她让张小鱼整理出来的各种重要的书籍财物,送给张海客。
她还嫌弃太少了,她希望他们能好好在香江活下去。
江南念拉住她,往前走了几步。
“沐浴更衣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还好来得及。”
过来送别的小族长越想心下越煎熬,急于说些什么打破这凝滞的气氛,却又因为平日里寡言少语,不善言辞,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话是好。
这时,他又不自觉想起张海杏的话。
小族长性子这么沉闷,脸再好看有什么用,好生无趣。
他如今怎么看哥哥都比他更讨人喜欢。
“好了,有什么上车聊。小杏子别耽误车队出发的时间…”
“哎呀,哥哥刚刚还欲眼望穿。姐姐来了就嫌弃我挡路了,姐姐你看,哥哥好讨厌…”
“小杏子既然这般讨厌哥哥,那我们不带哥哥好不好?”
“不好,才不好呢…”
小族长孤零零站在那里,见那张海客含笑伸手送她和张海杏上马车。
哥哥小月亮和小杏子,好似一家人啊!
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上车之前都未看他一眼,未交代一句话。
随着她带过来的各种箱笼都送上马车,张海客走上前抱了一下小族长。
“族长,我们这就出发了。”
“一路平安。”
小族长对着张海客点点头声音沉肃,神色清寂,让人觉得有几分冷峭疏离。
“要对她好!”小族长只是这么嘱咐着要离开的人。
张海客挑眉一笑,别有意味的看着小族长不语。
两个张家少年皆身形清癯颀长,小族长因为容色生得清冷,略显削瘦一些,此刻二人正面临离别,如冷月霜雪对上青山松柏,虽气质不同,但无论哪一边都令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马车在经过小族长身边时掀开帘子的江南念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双眸含情如寒星宝珠。
她挑眉,困惑看向欲言又止的小族长:“你还不走吗?”
她终于开口和他说话,第一句话却是要赶他走。
小族长本就冷峻的容色像是冰面上再覆了一层霜,出口的嗓音也清清冷冷:“我送送你们就回去。”
她身侧的小姑娘则甜甜的告别:“小哥哥再见啦,以后记得来香江看我们。”
“小杏子再见。”
他看着车队离开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坐在马车里的江南念和小姑娘说了会话,有些泪意的小姑娘从她怀里坐了起来。
“姐姐,你去陪哥哥说会话吧。我知,我们可能要许久不能见面了。”
“我好舍不得姐姐,可是姐姐舍不得小哥哥。”
“我们都离开了,只剩小哥哥一人了。”
看,张海杏明白的道理。
小族长不明白,他不问她,她愿不愿意陪他留在张家。
小族长只是觉得不该困住她,夺走哥哥的心上人。
明明只要他问一句,多日来的阴闷就不会有了。
所有人都知道,都明了她不会随张海客走的。
只有孤身一人的小族长以为他的小月亮不要他了。
“小杏子,做一只最自由的鸟。天高任你飞,活出自我。”
“好。”小姑娘声音闷闷的,有些不开心。
“姐姐,记得和小哥哥来看我们。”
“好,有机会的话,我们会来。”
大概,可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她想着自己的计划,她离开这里的机会。
江南念出了马车,握住了张海客伸出的手掌,一把被他带入怀中拍马离开。
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最后他只是沉声道:“小月亮可真坏呀,今日还要气小官。”
不等她答复,他搂着她的手臂用力感叹着:“如今日你随我离开,该多好!”
可他知,他已经错过了带她走的最佳时机。
伤情之后那日重遇,他问她可愿随他离开。
她折了枫叶枝送他,已经告知了自己的心意。
片片红叶寄相思,晏几道的诗词里所写的情意。
如果故事如现在这样他带着她离开张家,那么世间会多一对神仙眷侣,少一位痴情人隔在远远乡对月思人。
少年阿客的情甚至不需要命运来安排,只要一方族长的信物一纸婚约便决定了他情的归宿。
这次他要去的地方,在很远很远也未知的香江。
张家族长,护住了她,却护不住一个人的情。
正如晏几道词里所写:“天与相逢晚。一声长笛倚楼时,应恨不题红叶、寄相思。”
少年阿客的情有两个天敌:时间与距离。
怕时间太长,长到你疲倦了爱我的心,也怕时间太短,短到你来不及爱上我。
“天与相逢晚”,他和她的爱情败给了太短的时间。
在一起的日子太匆匆,来不及让他们年少的欢喜沉淀成为爱意。
于是,一经别离,他们便这样如天涯陌路。
等再次相见,他已然忘记了那女子是他求不得的意中人。
当家族和责任一起拦在眼前,于是少年阿客和小月亮也许再也没有后来。
这个属于少年张海客的故事没有结局,只有一些被他遗忘的回忆。
她含着泪带着笑意的那句,张海客带我走,他就辜负了她的一点点期待。
她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张海客是个胆小鬼了。
“张海客是个胆小鬼,他辜负了小月亮…”
他的泪在离别的时刻落在她的发上,她抬起眼眸为他拭去那点泪意。
“阿客,往前走吧!”
张海客不是胆小鬼,他是未来承担起小张们归属的代理族长。
江南念想着,想要放下手,张海客却握得更紧了一些,男子的手修匀有力,如梅骨般,贴上她的肌肤时,却有些许如霜雪的冰凉。
可如今分明已是盛秋,燥热如许。
张海客将玉佩放在她手心时微微一顿,最后浅浅的吻落在她发上,一触即离。
“小月亮,收下它。不要推辞,它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就似少年张海客永远是属于他的小仙女姐姐的。
张海客也是张星月的,永远都是!
今后不会有别的什么女子出现在他心中了。
他知,他此生只会为她动心。
他抱着她,紧紧的,似要把她嵌入他的骨血中融合在一起。
最后,他露出一个她最喜欢的笑容:“小月亮,再见了。”
她温柔的唤他:“阿客,再见。”
少年阿客和小月亮只能到这里了。
他无视了张小鱼张开手臂想要扶她的动作。
张海客先下马,张开手臂抱她下马。
他笑着戏谑着悲恸着:“水池边,张海客的小仙女从天而降接住了他。”
如今,他把短暂属于过他的小仙女还给了张家的小族长。
“张海客惟愿族长和夫人一世安康,岁岁平安。”
她折柳送别,少年阿客接过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阿客,此去山高水远,望君珍重。”她轻轻说了一句,无谓此间少年能否收到她的祈愿。
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
属于少年阿客的时代随着他的远走他乡来临了。
小族长和小夫人的故事也开始了,所有人都在命运的轨道上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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