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云霭沉沉,寒意侵体。
日常待客的茶室小几上,日日换新的花,今日换了粉白梅花。
这季节,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花大部分都在悬崖峭壁之处。
江南念缓缓往外游廊而去,角落里青衣道袍的少年,腰悬玉玦,骨秀神清,默默站在那里。
小时候的他话都不会说,总被不知名的人欺负。
他师父看中了他那一双星眸。
哪怕是蒙尘,依旧璀璨,因而也出手相救,留在身边侍奉。
算起来,这小道长总会下意识的关注她。
她一直知道,她明白。
他见一身素衣,面如芙蓉,目若秋波,眉宇间有烟云水雾的女子过来。
张千军被积雪润湿的鞋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他发愣间,被江南念温柔的揉了揉发丝。
“小傻子,躲什么?”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浅淡的梅花香,雅致且大方。
“我没有躲你,我也不是小傻子。”
心间好不容易褪去的感情,又汹涌而起。
“那还是小道长好了。”
江南念只觉得此时的他很可爱,一双微红凤目,就像只委屈的山间小狐狸。
他仰首看她,眸中水色潋滟,秋波粼粼。
她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掐得绯红一片,笑道。
“小道长还是这般可爱,这般乖巧。”
“谢谢你!”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轻应了一声。
她又揉乱了他的乌发,哑着嗓子道:“下次别躲起来,我是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吗?”
“我没有…躲起来…你不是…”
“我知道茶室里的花是你特意送的,我是喜欢。但没有你们的安全重要,我也会担心的。”
啊?他仿若被窥破心事般窘迫。
“我没有特意去折花,我就是路过见到的。”他微红着脸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小道长回房换鞋吧!”
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便准备回房。
女子的衣袖被他轻轻拉住,见她回首。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朵鲜艳的红茶花,放在手心里递到她面前。
哪怕是寒风凛冽的冬日,他的手心依旧滚烫,沁出微汗。
气息一滞,有些委委屈屈的样子,“掉了。”
我原本想送与你一枝完整的花叶,可如今只剩下一朵孤独的花。
似他的心意,只能躲藏起来,送不出手。
江南念的笑容微滞,她听过无数人向她袒露爱慕之意,听多了,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真言,什么是假语。
可眼前这朵花是真实的,他亲手去冰天雪地里寻回的。
“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山茶花又名断头花,显示它的气节。你折了这只花,它宁愿吹落北风中。也不愿做他人掌中花…”
她从他手中拾起那朵鲜花。
“小道长的心意,我收到了。乖,换鞋去吧。”
他便点点头慢吞吞的回房。
昨日吃饭之时,她默默告知他们。
“我要离开了,我的任务还未完成。”
众人放下碗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散发着不悦气息的小族长。
都安静的扒着饭碗,谁也不敢多嘴问一句。
当事人好似无事一样离开,只是晚间抱着她拼命的折腾她。
从浴室到小榻又到床纬间,甚至从前没有尝试过的姿势花招都用到了她身上。
就为了逼她改口,为了留下她。
江南念只觉得自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自己该逃至何方。
她越想逃,被张麒麟逼得更绝。
他向来在房事上狠厉,昨晚更是死缠不休花样百出。
“念念,不走。”
“对不起,小官。”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自然是不想再来的,只是喜欢与他耳鬓厮磨罢了。
可他依旧折腾了她半宿,最后又亲着吻着哄着求着她不要走。
一夜无果,人家陪她吃了午饭就离开生闷气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的人。
自此,留下的小张都过来送她离别礼物。
少年修长的手指撩起玉饰珍珠珠帘,少刻,一个锦衣狐裘的少年走入室内,带入一股冬日寒凉,那撩帘的少年紧跟其后。
“找我有何事?”江南念撑着下巴抬眼问道。
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说了,不要当我是什么劳么子夫人。长老院那些老不死的都跑空了,你们何必遵从从前的繁文缛节。”
张海楼麻利的起身嬉皮笑脸道:“这是大张哥和我新收的张家人,张小蛇。他亲手做的油纸伞送与你。”
张小蛇将手中抱着的两把伞放于榻上,从中选取一柄玄色的伞,打开了伞面。
江南念定睛一看,整个伞面之中有点点雪色,确实是红梅凌霜。
张海楼这家伙借杆子就爬,夫人也不叫了,直接月亮使唤上了。
“月亮你看,这伞柄也不是寻常的竹木,而是紫檀木,墨中带赤,与伞面相映成辉。”
“嗯。”江南念只是浅应了一声,托起腮,意味不明地看向他。
张海楼使了一个眼色,张小蛇便收起了这柄伞,又取出另外一柄烟青色的伞。
伞面绘有轻云薄雾,树阴照水。
“这伞工序可不简单?”江南念问道。
这伞骨皆是用梨花木制成的,绘工也不是寻常画师能拥有的。
“凡物自然是配不上张家夫人。
“众骨攒来一柄收,腾冲油纸伞,需全部依赖手工完成。完整制作一把油纸伞,三十六个大程序,一百零一道工序。
削伞骨、绕边线、裱纸、上柿子水、绘伞面、装伞柄、刷桐油……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
见女子饶有兴趣的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沉默寡言的张小蛇说到自己擅长的也滔滔不绝。
“材料是张家仓库寻的,伞面图案是族长提供的,其余是我自己亲手制作的。”
“为何你想要送伞给我?”
“张海楼说,我是第一次见夫人。我身无长物,在家乡只会这个。夫人别介意…”
江南念笑了笑,忽而将一盏温茶递与他。
张小鱼顿时愣住。女子这般温柔笑意,犹如春风迷眼,让他不知所措。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族长不会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既然族长带你回张家。你就是张家的一份子,不用刻意讨好我。”
江南念招手示意张海楼俯身,扣住他的下颌:“张海楼,你让别人送我礼物。那你呢?空手而来…”
张海楼凤眸几近琥珀色,坦然地看向她:“我穷嘛,下次见到夫人走再送。”
“小气鬼!”
“…才不是,我就是没有想到会遇到夫人嘛!大张哥又没有讲过你在…下次补给你嘛!”
下次你又不记得我,补什么补,江南念想到这里没好气的看着他自觉的给自己倒茶。
听到此处,张小蛇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大着胆子道:“我下次见到夫人,再送夫人礼物。
江南念好笑的摇头,“不必了,应是我给你们送见面礼。明日给你们补齐;”
“明日我就要走了,族长以后…拜托你们…。”
算了,说了也白说,他们总会忘记她的。
留下两把伞,示意他们离开。
她扒拉着自己的库存,挑选着回送他们的礼物。
夜幕低垂,窗外沉幽。
江南念走出茶室时,向张麒麟书房的方向望去。
此时偌大的张家,只燃起零星灯火,显出几分萧瑟寂寥之意。
书房里眸光似碎星,朱唇若丹霞的张麒麟朝在檐下默立了片刻的女子望来。
“小族长,还生我的气不成?”
张麒麟长指微曲,按下万千心绪,拉过俯身而来的女子搂入怀里。
他双眸微敛,唇角轻抿,委屈的道。
“念念,我在等你。”
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不来。
张麒麟的眸色渐深,手握成拳,修剪得体的指甲深嵌入手心。
“不要总生闷气嘛!”
“…没有。”口是心非的小族长绝不承认。
“生气的小官变丑了怎么办?”
张麒麟:“…”哼,眼神盯盯。
江南念见此,叹口气。
素白的手指攥住他修长结实的小臂,滑到手心,轻轻软软的抚摸着。
轻声低问:“小官,你在躲什么?”
不,他断然否认。
他只是……只是觉得自己生出了永远在一起的奢望,怕被无尽的等待折磨至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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