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门是飞花峰山腰的又一座牌坊,在它的左右这两个演武场和一个巨大的擂台。
此时演武场之中,有不少妙云宗门人正在修习,有对着九宫八卦桩练习身法的,也有修习拳法、剑法的,他们无论从年龄、修为还是水平上,自然都无法同之前见过的青袍道人、黑袍道人相比较,那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云泥之别。
但是,对于如今还在修行门墙之外的林鹿琰来说,他们依然是自己所羡慕的人,他们已经走在了获取强大力量的道路上,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得到强大的力量,来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同停步的林鹿琰不同的是,穆阳胜鼋则是目不斜视的朝着飞花殿的方向走去,他根本没有看向演武场的方向,更没有关注到其中那些男男女女又是在做了些什么。
穆阳胜鼋并不在乎,虽然先前那两个道人击碎了自己的骄傲,但是对于穆阳胜鼋而言,在他的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种执念,那就是他并不是普通人,他怎么可能是普通人,青莲门那个人之所以留下了一卷剑谱,就是因为自己是练武奇才,不然他为什么要留下这卷剑谱给自己?
青袍道人可是说过,他没有资格收徒,他穆阳胜鼋会有自己的机缘。
他没有资格!对!他自己说的,他没有资格,为什么他没有资格,那就是因为我的资质太好了,所以他才不敢收自己做徒弟。
穆阳胜鼋的一番脑补似乎已经达到了一种逻辑自洽的地步了,但这或许可能是一件好事儿,其他没有让他的心理彻底崩溃掉,那样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见穆阳胜鼋一直低着头走向飞花殿的方向,原本还打算在演武场边上看一会儿的林鹿琰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又歇了三回,攀上了几百级台阶之后,他们的目的地——飞花殿终于显露在了面前。
林鹿琰和穆阳胜鼋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飞花殿,飞花殿号称是妙云五峰第一殿,论起规模的话,实际上飞花殿甚至要比主峰上进行祭祀的崇德殿还要大上一些,这飞花殿是青砖黑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宽殿建筑,在正脊的两端有青色的龙吻头,在四条垂脊上排列着五只青色蹲兽,分别是狻猊、斗牛、獬豸、凤和狎鱼,也就是所谓的“五脊六兽”,即使镇脊的神兽,也有祈福迹象、装饰美观和保护建筑的三重作用。
就在这夕阳西下之时,当最后一抹微光再次掠过这飞花殿之时,将这飞花殿的庄重、沉稳深深地印刻在了林鹿琰和穆阳胜鼋的内心之中。
就是林鹿琰、穆阳胜鼋神色各不相同的看着眼前的飞花殿,陷入到良久的震撼和沉默的时候,飞花殿中出来一人,此人身穿蓝色蒲衣道袍,黑色裤子,腰系黑色丝绦,丝绦还别着一块令牌,脚踏着一双祥云纹布靴。
此人从面相上来看,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但头发已然有些花白,虽然编了个发髻,却只是用一根木簪别着,所以就格外显得是那样的蓬乱。
“林鹿琰、穆阳胜鼋?”,这蓝袍少年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然后才轻声的问道。
“是,我叫穆阳胜鼋,他叫林鹿琰。”,很难得的是穆阳胜鼋突然说了话。
“我叫萧霁川,是大长老的弟子。”,萧霁川一脸和煦的笑容,“大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你们随我来。”
说话间,萧霁川已经转身向着飞花殿的大门走去,于是林鹿琰和穆阳胜鼋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萧霁川身后走向飞花殿。
飞花殿分正殿和左、右偏殿三个部分。
左偏殿一边主要是待客场所,右偏殿则是议事的场所。
至于正殿自然是供奉着妙云五仙之一的剑仙秦子虚的塑像,除了秦子虚外,正殿左右还分别供奉了一共六尊塑像,据传他们都是秦子虚的弟子。
萧霁川虽然之前说,大长老已经等候了他们多时,但还是向林鹿琰和穆阳胜鼋一一做了简单介绍。
最终三人停在正殿供奉的秦子虚的塑像前,而萧霁川口中的大长老此时正背对着他们,面朝着塑像打坐。
大长老身穿一件青色道袍,须发皆白,手中掐着一杆浮尘搭在肘窝,还真是颇有些仙风古道的意味。
纵观整个飞花殿的正殿显得很宽阔,甚至可以说是很空旷,除了包括秦子虚在内的七座塑像以及香案外,再无他物。
“小川,焚香。”,大长老起身朝着萧霁川说道。
林鹿琰、穆阳胜鼋原本已经伸手,准备向这位大长老躬身施礼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大长老根本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们。
片刻,萧霁川便将已经引燃的三炷香交给了大长老,大长老举着香对着秦子虚的塑像三拜九叩之后,才将这三炷香插进香炉之中。
此时,大长老转过身来,“你叫林鹿琰。”,大长老又指向穆阳胜鼋说道,“你叫穆阳胜鼋?”
林鹿琰、穆阳胜鼋赶忙躬身应声。
大长老微微点头,他看向穆阳胜鼋说道,“令尊是东麟府府台,也勉强能算上一方诸侯,但在这宪国十州三十二府,还不够看。”
穆阳胜鼋神色微动,他并不知道大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并没有反驳些什么。
“妙云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长老一手掐着浮尘,一手捋着胸前的白髯老神在在的,“但终归是兖州六大门派之一,入得门来,你便不再是穆阳家的五少爷,而是妙云宗刚入门的弟子,你可明白?”
大长老的意思,实际上是简单的,你的骄傲,在我这里不存在...
“明白。”,穆阳胜鼋赶忙躬身应声,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长老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你的事情,宗主会做出安排,明天早上会有人带你去见宗主的。”
“是,弟子明白。”,穆阳胜鼋躬身施礼。
“小川,你带他去吃饭,然后安排住处,明天再带他去找宗主。”,大长老冲着萧霁川说道。
“是,弟子现在就安排”,萧霁川朝着大长老一拱手,然后便对穆阳胜鼋说道,“你随我来。”
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林鹿琰,又看向了大长老,却见大长老挥了挥手,“你且去。”
穆阳胜鼋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便跟着萧霁川身后走出了飞花殿。
此时,看着穆阳胜鼋已经离开,林鹿琰十分紧张,他不知道大长老为什么要单独留下自己,难道妙云宗不肯收留自己?那也不对啊,如果是不肯收留自己的话,为什么要让自己上山呢?直接在山门那就赶走自己就是了。
就在林鹿琰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长老将一块令牌托在了手里,他来到林鹿琰面前问道,“这块令牌是谁给你的?”
“我阿翁给我的。”,林鹿琰回答道。
“你阿翁。”,大长老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衬着什么,“你阿翁叫林...林罪?”
林鹿琰点了点头。
大长老也微微点了点头,“你为什么来这里?”
林鹿琰紧攥着拳头,眼睛通红的将这些天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大长老听。
就算是方外之人的大长老也不禁有些唏嘘,他拍了拍林鹿琰的小脑袋,原本是打算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刚拍了两下,大长老的神色就是一边,随后他便抓起了林鹿琰的一直胳膊,在他胳膊上的几处位置上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脉搏。
林鹿琰被大长老忽如其来的一番动作吓住了,一动不动的任由大长老摆弄。
“孩子,告诉老夫最近谁拍你头了?”,大长老一脸急切看向林鹿琰问道。
此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的林鹿琰,赶忙将胳膊从大长老手里抽出来,心想你刚刚就拍我头了。
但是,林鹿琰自己也很清楚,大长老要的答案肯定不是这个。
林鹿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江叔叔、廉先生、苍蝇头叔叔...”
在大长老略微吃惊的表情中,林鹿琰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甚至其中好几个竟然是商贩。
大长老不禁苦笑道,这些人真是没事儿干了,显得拍这小脑袋是干啥呢?
林鹿琰不过才五岁,聪明、懂事,长得也好看,就跟个奶娃娃似的,谁看到了能不喜欢呢?所以,自从跟着穆阳这一行人前往妙云宗的这路上,还真是有不少人拍过他的脑袋。
见大长老也是一脸无奈,林鹿琰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然后才问道,“大长老,是给我拍出毛病了么?”
大长老似乎没有听到林鹿琰的话一样,他还在回顾林鹿琰之前说的这一路上的故事,片刻之后大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你说你们在被北屿厄人围困的时候,有两个道人出手救了你们,是吧?”
林鹿琰点了点头。
“他们拍你脑袋了么?”,大长老一脸期待的问道。
“拍了。”,林鹿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就那个黑色袍子的仙师,拍了我脑袋三下。”
大长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瞬间脸色就又变了,他一脸惊诧的问道,“你说他的袍子是什么颜色?”
“黑色的啊。”,林鹿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大长老转瞬间想通了其中关键,此时都他顾不上手中那杆浮尘了,他双手抓着林鹿琰的肩膀,神色极为激动的冲着林鹿琰喊道,“你这娃娃大机缘啊,大机缘啊!”
可怜的林鹿琰被这老头晃的感觉脑仁都疼了起来,更别说被这老头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片刻之后,大长老似乎也是自觉失态便放开了林鹿琰,然后又问道,“那个道人没跟你再说过些什么?”
林鹿琰又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说让我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守住本心。还说什么道心难守,守则必成。”
“是了,是了。”,大长老激动的都拍起了巴掌,“果然是他。”
林鹿琰原本也非常好奇那两个道人的身份,现在见大长老似乎是知道的,所以就开口问道,“大长老,那个人是?”
“他没说过自己的身份?”,大长老疑惑的问道。
“没有,后来他和另外一个人便直接走了。”,林鹿琰回答道。
“那是如今修行界中的大能,既然他自己都没有说过的话,我也就不便说了。”,大长老习惯性的准备甩一甩浮尘,可是没想到两手空空,这才发现浮尘在此之前已经被自己丢在了地上,于是面带尴尬的从地上捡起了那杆浮尘。
大长老咳嗽了一声说道,“如果事出紧急,你带着这块令牌来妙云宗,我妙云宗会收留你,这是过去跟你家阿翁的约定,老夫观你的资质尚佳,如果入我妙云宗门墙,假以时日或许也能成为一名高手。”
大长老语气平淡,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内心的喜悦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他之所以一再追问,到底是谁拍过林鹿琰的脑袋,是因为如今林鹿琰的奇经八脉已经通了三条,在没有开始修行之前,没有任何人能走到这一步,必然有外力介入。显然那黑袍道人就是最有可能的人,作为修行界的名宿,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这种事儿,既然他愿意如此,必然是林鹿琰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吸引了那位名宿。
林鹿琰本身的根骨就不错,假以时日,林鹿琰或许可以肩扛宗门大旗,成为宗门中兴之主,这又怎么能让大长老保持平静呢?
“孩子,你愿不愿意在妙云宗修行?”,大长老此时看着林鹿琰,就像是看向一棵刚刚破土而出的摇钱树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我愿意。”,林鹿琰说道,“我想像那两位仙师一样,变得强大保护其他人。”
“好孩子。”,大长老激动的险些掉下眼泪。
就算是难得一见,对于兖州六大门派之一来说,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吧?
当然至于,兖州是虞土最北端,同北屿隔海相望,隔的那个海叫鲸海,在鲸海之中有一处海眼,据说天下大洋之中的海水都是从这海眼之中涌出的,这海眼喷涌的海水还有一个伴生物——罡风。
这种罡风是肉眼看不见,甚至是普通人都感受不到的一种存在,只有修行者且到达了一定高度之后才会有所感知。
至于这个几乎感受不到的罡风,却给北境三州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修行者之所以有别于普通人,便是修行者掌握引炁入体进行修行的法门,因此修行者是需要不停的从这世间吸纳炁的,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地方都遍布生灵,也在源源不断的产生炁。
但这从海眼喷涌出的罡风却将北境三州大部分的炁吹走了,如果不是因为虞土大陆中间横亘了那条“三万里云落山脉”,高耸入云又极其庞大的云落山脉挡住了这股子罡风,恐怕整个虞土大陆上都没什么炁可言了。
在这炁很稀薄的北境三州,修行要困难很多,能够成才的就更不多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多年以来云落山脉以南的各大宗门也时常北上,到三州的各门派之中进行选拔,将一些好苗子带到南边去,然后再给北境宗门一些补偿。这也算是一种良性互动了,那些好苗子有了更好的去处,南方宗门有了更多的生力军,北境这些门派则有了更多的发展资源,各取所需自然是比好交易。
但,妙云宗不想这样,或者说并不想一直这样,毕竟这里是曾经出过“妙云五仙”的圣地,谁都不愿意看着宗门彻底沉沦,成为贩卖人才的不入流宗门。
而且,近年来妙云宗处处被其他几大宗门联手打压,全宗门上下都憋了一口气,如今,眼见着或许又多了一丝希望,大长老自然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大长老拉着林鹿琰的手,亲切的问道,“好孩子,是不是没吃饭?是不是饿了?”
那岂止是饿了,简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林鹿琰赶忙点了点头。
此时,送完穆阳胜鼋便回到飞花殿,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进行的古怪交流的萧霁川终于开口了,“师父,您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要不您...”
“多备一副碗筷,得让这小娃娃吃饱了。”,大长老一脸笑容的说道。
“是,弟子已经准备好了。”,萧霁川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日日在师父身边侍奉,所以早就做了安排,根本不用再等师父要求。
作为暂时替代宗主处理宗门事务的大长老,他毕竟只是暂代而不是宗主,所以并没有待在主峰,而是选择待在飞花殿,食宿也一直安排在飞花殿后面的一座三进院落之中。
看着坐上凳子都有些费劲的林鹿琰,此时心情大好的大长老就差一口一口把饭喂给林鹿琰了,这让一旁身为徒弟的萧霁川都觉得这饭吃的是味同嚼蜡。
直到林鹿琰吃的肚皮浑圆,这顿饭才算到了结束的时候。
依然很是开心的大长老不禁竖了个大拇哥,“还得是我们林鹿琰,吃的就是香”。
只是此话一出,便惹的一旁的萧霁川翻了个白眼,甚至差一点把刚才吃的那些饭全都吐了出来,萧霁川心中不禁暗叫自己的师父是一点矜持都不讲,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林鹿琰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竟然能让自己的师父拉下脸皮来捧着,这世道真是没理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