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收好那枚红果,又将这一尺长的仙草别在腰间。
青灵正待要抬腿,她感觉头晕腿软,已是有些站不住脚,她摸着晕乎乎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早知自己如此心软,当初就不该动了吃团子的心思!现在吃肉芝不成,还赔一碗血!着实恼人!”
她感觉头脑越发发晕,勉强使出一个醒神诀,打在赤焰身上。
赤焰瞬间醒了过来,看着脸色惨白的青灵,瞬间就明白了青灵定然是如了那小东西的意。
赤焰赶紧扶着青灵,一路上长吁短叹,说青灵这天后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当初,小厨房大战时,她多么英姿飒爽……
青灵闻言,微微翘首,见赤焰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活泼性子,心中略微欢喜。
到了凌霄宝殿时,守门的仙娥一见到青灵,便回禀说,禾兹正与云楼宫的诸位天师们正在凌霄前殿议事,无暇抽身,让青灵先陪着岳父大人。
青灵听得眉头一紧,她略应了一声,带着赤焰,便徐徐进了后殿。
后殿门口,青灵伫立良久,她望着越过院墙的一枝甘棠花,眼中微微发热。
她低声问道:
“这里……何时多了一株甘棠树?”
赤焰回复说,那是前几日,天帝去巡查天宫布防时,见蟠桃园有这么一株甘棠树,说与娘娘在花族时小屋前的那一株很像,便令人将它移植到了凌霄殿中。
青灵眼眸微垂,望了一下院门,脚下好似生了根,并不往前走,也不言语,面色好似阴霾的下雨天。
赤焰见她迟迟不进去,说道:
“娘娘,宗族长等你许久了。”
青灵望了赤焰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走了进去。
这是头一次,她觉得这后院的路,如此漫长。
穿过几丛花树,她望见宗浆南正坐在院中的一个石桌上,神色略拘谨地四处张望,那份局促不安的模样,青灵幼时从未见过。
就算是她重生为草,那宗浆南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想来经过了古流光与宗云娇之事,他已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傲气。
他看起来神色憔悴了许多,面色也有些发白,他的桌前,放了一盒黄纸包的糕点,糕点旁边,是一篮子甘棠果。
青灵略闻了闻,那黄纸中,应是包的糖油果子,那是她幼时最喜欢的小食。
青灵缓缓走了过去,拿起桌面篮子中的一颗甘棠果,悠悠道:
“想不到……你竟还记得,这甘棠果。”
宗浆南闻言,抬起了头,他目中的青灵,穿着天后的华服,一身的雍容气度,高贵逼人,与多年前那个黝黑邋遢的小女孩,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愣了愣神,眼中微微有些干涩,这一段迟来的亲情,令他似乎不知如何启齿。
他沉吟了许久,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吞吞吐吐地唤了一声:
“梧……梧儿!”
青灵身子微僵,只觉得身体中潜伏的洪水猛兽,一下子就开始翻江倒海,她看着眼前这个极弱小又一脸无辜的老头儿,那颗时刻绷紧的神经,好似有了一瞬的松懈。
她的心底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原谅他吧!
她眉尖微挑,令赤焰去取一杯仙露琼浆,再端一盘太上老君做的糖豆子过来,赤焰得了令,板正地走了出去。
宗浆南闻言,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心道在这一趟,终是来对了。
太上老君的糖豆子,那可是固本培元的好丹药,没想到在这九重天,竟然是被天家,当做糖豆子来吃,实在是奢侈。
青灵瞥了一眼宗浆南,见他神色,心中微微思量一番,说道:
“纵然本后有前世今生之别,但前世,你终归是我的……阿爹。”
阿爹两个字出口,生涩无比。
她顿了良久,方继续语道:
“阿爹费心心思,在八荒收了这一篮子甘棠果,阿娘她……她泉下有知,想着还有人念着她,想必,她心里定然是欣慰的。”
青灵说完,赤焰已经将仙露琼浆与糖豆子端了来,恭敬放在宗浆南面前。
宗浆南满脸堆着笑,端起仙露饮了一口,顿时神思清明,精神倍爽。
他见青灵提起她的亲娘,他缓缓道:
“梧儿……不是阿爹对你阿娘不忠,这天下男子,谁没有个三妻四妾?”
青灵听得眉尖一挑,这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自己真是脑子发抽,要费时费神与他说这些。
她顿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宗浆南抓了一把培元丹,一颗一颗地往自己嘴里抛,嘴里嚼得咯嘣响,连连赞道:
“太上老君的糖豆子,果然好吃又有用,赶明儿,你多向他要些,阿爹带些回花族。”
青灵听得心中一紧,这些糖豆子,乃是登基那日,太上老君送的贺礼。
她来这天宫这般久了,太上老君不过才送了这么一盒,今日她本念着与他父女一场,且他似有改过之心,念他垂垂老矣看着不易,才将它取了出来。
她自己都还没舍得吃……
一旁的赤焰本来一直静伫,见状也是剑眉一紧,这礼单一直是他在检点,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他看了一眼宗浆南,面色微黑。
青灵悠悠一叹,沉吟一番,说道:
“不知父亲……今日过来,是随意逛逛,看看天宫美景还是另有别的事情?若是随意逛逛,且让赤焰带你去战神殿小住。若是有别的事,也可说说,若能帮上,你我亲人一场,定然不会推辞。”
虽然父亲那两个字说的依旧涩口,她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念着他此行,多半是为了那宗云娇,且看他提是不提,若要提,她也有法子去拒绝。
宗浆南闻言,抓着那盘子将最后两颗糖豆子倒进嘴里,又一口将仙露喝完,一抹嘴,说道:
“我乃花族之长,这天宫虽说没有常住,也时不时上来朝见天帝,这天宫虽然景色奇美,但我也还见过,并不稀奇呐。”
青灵知道他说的乃是朝见前天帝,自禾兹登上了这天帝之位,改了许多礼仪,每日只是朝见那些有要紧公务在身的神仙,删了很多繁文缛节。
她微微一笑,从宗浆南眼角极力隐藏的那丝落寞中,看出他对九重天的向往。
仔细算算时间,这宗浆南应是许久没有上天宫了。
她听他话语的意思,虽然说他表明这天宫没有逛头,那么他此次过来,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她略顿了顿,笑道:
“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宗浆南闻言,脸上展了笑颜,喜道:
“梧儿啊,这个……”
他埋着头,说了几个字,又皱着眉头在那里沉思。
青灵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道:
“但凡不逾礼法,我能做到的,定然尽心尽力。”
宗浆南一听“礼法”二字,脸色蓦地微微暗沉,他喟然长叹一声,感叹道:
“为父年事已高,心中别无他求,只望你们小辈,日子过得安好。”
他说完,给了青灵一个慈祥的目光。
青灵并不接他的目光,反而望着墙角的那株甘棠树出神。
宗浆南故意咳嗽两声,略顿了一顿,见青灵并无别的反应,又接着说道:
“今日,乃是你娇儿妹妹的生日。”
青灵听他如此说,“哦”了一声,并不接话。
那宗浆南感叹道:“她如今被关在那离恨天,孤苦无依,那守天的神将一点也不通融,为父也是去不得。你既是她的姐姐,如今又是这天界最尊贵的女子,望你怜她一片救母之心,给她送一碗鱼羹去吧!”
宗浆南说完,手中化出一碗鱼羹,一股鱼汤的香味徐徐飘出。
青灵打眼一瞧,这鱼羹中飘着几粒黑灰,汤羹色泽偏黄,微微似有焦味儿,能将这鱼羹熬成这个样子,她立马明白,这是宗浆南亲自下厨。
此时赤焰已看出几分端倪,他一条眉毛拧地快滴出水来,将脸别过去,极不耐烦地抖着腿。
青灵费神与宗浆南说了这半日,已是口干舌燥,她脸色愈发煞白,身子已快有些熬不住了。
便道:
“既是一碗羹汤,且你大老远跑来,我也不好就让你这么白白回去。此事,我便应下了。”
宗浆南闻言,点了点头。
青灵缓缓站起身来,抚摸着额头,脸色发白。
她不想显得自己很弱,悠悠道:
“今日我还有要事,你若交代完了,又无心天宫美景,便不留你了。”
宗浆南神色微愣,随后又看了青灵一眼,刚巧瞥见了她腰间的回血草,他面色一震,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他说道:
“梧儿,阿爹虽然没有伴你长大,但是一片护你之心,日月可表。前些日子,乖婿问我取两碗心头血,我猜到乃是为了救你,那可是拔刀剖心呐!你细细想想,你的命,是不是阿爹给你换的?”
他说完,眼睛一直盯着青灵腰间的回血草,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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