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禧是被人一路扶进平芳局的,脚下没有力气,踏不到地面,每走一步路像踩在棉花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
最后被放在了一个带着熟悉的香味,周围软绵绵的地方。
“这是哪啊?”
谢禧迷迷糊糊地问,声音太轻,没有人回答她。
谢禧勉强把眼睁开一条缝,看见阿姐躺在她旁边,面色红润睡得正香。
哦,想起来了。昨天和阿姐说了一晚上的闲话,到天亮谢新绿撑不住了,眯了一会儿,到现在还没醒。谢禧直接睁着眼,去章华宫打鸣了。
看到姐姐,谢禧放心地闭上眼睛,直接昏迷。
林陈叶听大臣吵架听得头痛欲裂,谢禧搂着阿姐睡得舒舒服服。
谢禧中间醒了一次,她眼中透进了亮光,很刺眼。这让她有了一丝意识。她不耐烦地转身,躲避亮光。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困倦袭来,谢禧又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幕沉沉,无星无月,谢禧才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谢禧一只手揉着眼睛,她刚醒,脑子不清楚。不知道是天黑了,还是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阿姐,阿姐。”
谢新绿不在,无人回她。
满室昏暗,天光都不分明。谢禧摸索着下床去穿鞋。
“你终于醒了。”
黑暗中幽幽的声音传来,谢禧本来一只脚趿鞋,听见声音一个激灵又缩回到床上,还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住。
“谁!谁!谁……”
到后面气势已弱。
谢禧听见打火镰的声音,随着一股烟火味传来,室内有了微弱的烛光。
林陈叶手持一具烛台走到谢禧床边,用手小心地护住烛火。光苗太弱,一不小心就会熄灭。
谢禧瞪大眼睛看他一步步坐到自己床边。
“陛陛陛……下……”
“不会说话就别说。”
林陈叶把烛台放在床边的小案上罩上灯罩,这点烛火总算安定下来,屋里也有了浅淡的光。
林陈叶脸上被烛火映上温暖的橙色,整个人没那么高不可攀,多了些平易近人。
“陛下,是您啊。”
谢禧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您怎么来了,也没人叫我。”
林陈叶低头捏捏自己酸痛的额角,语气倦怠。
“问你的好阿兄。”
他一个皇帝因为一份军报从半夜开始就和大臣吵架。谢觉身为臣子,不好好帮君主分忧,反倒自己半路跑了。
“哦。”
阿兄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要不要把我放回家我替你问问。
谢禧的脚在脚踏上踢踢答答,一下一下。
林陈叶碰碰谢禧的胳膊,“往里面点。”
“干嘛?”
谢禧鞋子不见了,刚刚被林陈叶一吓,鞋子不知道踢到哪了。
“我睡会儿。”
他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睛酸涩胀痛,得好好歇歇。
见谢禧不动,林陈叶上了里面。
就,就这么躺下了?
这可是我的床啊。也是,我你都睡了,床还不能躺吗。
林陈叶没动静,谢禧拿了烛台想找找鞋。
林陈叶突然说话,“别吹灯,再点一盏。”
这是把谢禧当宫女使唤了。
谢禧蹲在床边,悄悄斜他一眼。
“知道了。”
新点的蜡烛放在床边和原先那个在一块,屋里明亮了许多。
谢禧被晃了眼,用手挡了一下。转头看林陈叶,神态安详,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也不嫌刺眼,真是想不明白。
谢禧摇摇头,找到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上静悄悄出去了。
谢禧转过屏风,满室灯火通明,可真是险些被亮瞎眼。
“怎么,怎么回事。点这么多灯干什么?”
谢觉声音嘹亮,神清气爽。
“这盘菜放这儿,别放那。把白梅瓶花放远点,别染上麻辣兔肉的辣味。再让厨房给我做碗鱼汤。”
麻辣兔头,鱼汤,还点上菜了。
谢觉指挥得平芳局的宫人团团转,看见谢禧出来刚想过来,而后嫌弃地皱眉。
“你踩风火轮了,脚下生火。把鞋穿上。”
对眼前情况毫无所知的谢禧,一边穿鞋一边被谢觉拉到餐桌前坐下。
“玉楼,给你家昭仪端水净手。”
谢禧一边洗手,一边问阿姐,“阿兄怎么来了?”
现在平芳局的一切暂归谢觉管辖,谢新绿乐得吃现成的。
“阿兄要在这用膳,顺便帮我们归置归置。”
“归置归置?”
谢禧环看四周,平芳局的宫人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归置什么?”
谢新绿朝谢觉那边挑眉。
在家里睡饱了谢觉一整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站在屋里就看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满室光辉不及他。
谢觉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那个,那个古琴别放这儿,挂墙上,她们一个月能弹几次啊。”
“还有帘布,挑起来。放下干嘛,弄得屋里昏沉沉。”
“还有这个首饰盒,一看就是谢禧落这的。自己的东西不收着到处乱放,收起来。”
谢觉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回来喝茶。
谢禧终于有机会问他怎么来了。
”我来用膳啊。”
看谢禧一脸疑惑,谢觉解释道:“本来我是陪陛下处理南楚的军报,不过这个事呢急也没用,我怕阿镜想我,就先回家看看他。”
怪不得陛下看起来这么累,是因为你半路撂挑子不干了。
“阿兄,你怕苦怕累就直说,何必拿阿镜做借口。”
“这话怎么说的,”谢觉敲了一下她的头,“事情是处理不完的,要想解决问题,首先要有充足的精力。”
“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
“我和陛下总要有一个身体康健的,不然我们两个都倒下,谁让你和阿绿在宫里养尊处优,安享荣华。”
谢觉说了这许多,终于想到了他抛下的兄弟。
“陛下呢,醒了没有?”
“陛下?刚睡。”
“刚睡?”
谢觉阴阳怪气,“进去可好大一会儿,这才刚睡?”
“阿兄你好好说话,不要做市井妇人一样的表情。”
“不过陛下可真怪,就寝时居然要在床边点两支蜡烛,那么亮的烛火,他也不怕睡不着。”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谢觉饿坏了,他回去倒头就睡,醒来之后顾不上吃饭就来了皇宫。本来想和林陈叶在闲暇时对付一口,没想到南楚没事了。
他不想和林陈叶吃他菜单上那些金雕玉琢的清汤寡水,便拉着他到谢禧姐妹俩这来,起码能吃点有滋味的。
谢觉顶着一张翩翩贵公子的脸,面目狰狞地啃一只大猪蹄子,还抽空和谢禧说话。
“明明胆子小,睡觉时还不许下人守着,屋里有点光亮都睡不着觉。”
“那么亮,怎么睡得着。”
像有团火在眼皮上跳,照得人眼睛疼。
谢觉数落她,“一家子就你毛病多,你大姐都没你娇养。也不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谢禧可听不惯他说话,“阿兄,大姐姐可没说过我怎样,弟弟妹妹如何自有夫子教导,怎么还能推到我身上。再说了,”
谢禧给阿兄倒茶,怕他被猪蹄子噎住。
“弟弟妹妹们要真像我就好了,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是不是,阿姐。”
“然也。”
谢觉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可算缓过来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看来他谢觉肩上的担子还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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