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她借着干农活的机会跑到山顶上朝远处望,山那边还是山,连绵不断,山谷中间有条水流湍急的江,石头村就坐落在这样的地形中,活像个得天独厚的牢笼。
谢天谢地,半年前山谷上新建了条跨江索道,翻过了山,就能看到那边一条新建的柏油路,方便了山里的人出行。
不过,要想学会溜索,就连村里的大男人都胆怵,何况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为了能有机会练习溜索,她装作乖巧懂事,争抢着去山上最陡的那片地去干农活。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克服了多少恐惧,提心吊胆地偷偷练习了多少次。
现在万事俱备,只缺少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在下个月,下个月14号正是一年一度的村里放露天电影的日子,那天晚上,全村人都会去麦场,这是村里人难得的消遣时光。
4个小时的电影,够她溜过跨江索道,再跑到山那边柏油路了,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拦下一辆过路的小汽车。
她就像蛰伏的蝴蝶,在等待着破茧的那一刻。
可她还没等到,就先等来了胡大回家。
胡大是胡有富的爹,在南方打工,几年才回来一次。
胡大坐在木墩上,抽着大烟袋,露出一口黄牙,咧着嘴笑着说:“小蝶快 16 了吧,没想到出落得这么漂亮,我看比城里姑娘不差什么!细皮嫩肉的,身条也好,大高个快赶上我高了,也该成亲了,这回儿回来我就是给你张罗亲事,给有富当媳妇乐意不?”
他贼眉鼠眼地盯着她白嫩的胸口处,那是一种饿狼盯着落单小鹿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孙月仙打着哈哈,挡在胡一蝶的面前:“呵呵,嫁给有富是她的福气,他俩赶紧成亲,越快越好,当家的,你说下个礼拜咋样?”
孙月仙看出了自家男人的德行,她怕夜长梦多,把成亲日子定的死死的,盼望着生米煮成熟饭,直到生个大胖小子,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胡一蝶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心跳的极快,却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扫着地,缓缓开口:“娘,你忘了吗,下个礼拜是我来例假的日子,不太方便……”
孙月仙有点迟疑地说:“咋回事?你不是月底来嘛?咋还月初来了呢?”
胡一蝶继续面不改色:“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是很准。”
胡大吐了一口黄痰,眯着眼说:“不着急,这房子也得修修,下个月吧。”
孙月仙美滋滋地对着全村人奔走相告下个月15号结婚的好消息。
胡一蝶心里舒缓了一口气,她知道14号那天必须逃离这里,那是她最后的机会。
14号夜里。
天上的圆月分外明亮,月光洒在乡间的小路上,看起来像是结了一层霜。
胡大和孙月仙并不打算看电影,在院子里忙着布置明天成亲要用的东西,火红的灯笼挂满了院墙。
那身大红色的嫁衣,还有红盖头,都铺在柜子上,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这一切,都刺痛着胡一蝶的眼。
一墙之隔的邻居家也很热闹,一打听,是有庆媳妇快要生孩子了,一堆人聚集在院子里。
村里人就是这样,平时吵吵闹闹,但是如果谁家有点什么事情,就会异常地团结,一股脑地共同解决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急坏了胡一蝶,她看着里屋炕上看动画片的胡有富,灵机一动。
她悄悄凑上前说:“有富,你想不想看大大的电视!那里面的动画片比这个好看多啦!”她伸展着两条胳膊,夸张地比划着。
胡有富的脓黄粘稠的鼻涕流到下巴处,使劲吸了回去,然后咧开嘴笑着说:“我想看!我要看大电视!”
胡一蝶神秘地说:“那个地方不能小孩自己去,得需要爸爸妈妈带你去才行呢,可是他俩现在都不管你,你应该怎么办呀?”
刚吸回去的鼻涕再次流了进来,直接进了哭嚎而大张开的嘴:“我要看!我要爸爸妈妈带我看!”
孙月仙果然拗不过儿子的要求,拉着他就走了。
而胡大却意外地留了下来,在门口的木墩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他眯着猥琐的眼睛看着娘俩走远,一回头反锁大门,摩拳擦掌地朝着屋里来了。
胡一蝶害怕极了,她慌乱地走进厨房拿起那把生锈的菜刀,回到卧房里插上门锁。
她双手紧握着刀柄,对着房门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小蝶,你看你锁门做啥?爹爹想跟你说两句话,快,开开门。”
“爹!我睡了,你先回去吧!有啥事明天说!”
“小蝶,家里没别人,我就直说了哈,虽说明天就成亲了,但是家富那方面不咋灵,我呢教教你明天怎么洞房,你要是乐意的话,嘿嘿…给我当个小的也不是不行,你看咋样?”
胡一蝶感觉头皮发麻,她拿着刀的手心都是汗,浑身都在发抖。
“你别害怕,听爹爹的话,保证你舒服又自在,嘿嘿…我可馋死你了,快开门让爹爹好好疼你!”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门锁渐渐松动,眼看着就要散架,胡大老黄牛一样厚重的嗓音充斥着她的耳膜。
“咋不说话呢小蝶啊?!快开门啊!快点!!”
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他嘴里恶臭的烟味,焦黄的牙垢,胃里一阵翻涌着恶心。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外传来了更为急促的拍门声。
“胡大啊!快快,把你那三轮车给咱使使,有庆媳妇快不行啦!”
是隔壁有庆媳妇的公公,也是村长,胡大不敢不应声。
他懊恼地砸了一下门,朝着大门回应:“来啦,大爷,你随便使!”
听着胡大的脚步远离,胡一蝶腿一软,立刻瘫倒在地,手中的菜刀却丝毫没有放松。
趁着月色,她急匆匆地溜上了上山的小路,只带了一把生锈的菜刀、一沓儿零钱和一张疫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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