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并不是徐宁村人,而是隔壁永宁村的人。
谢怀谦的父亲原是逃荒去永宁村的秀才,谢家曾经也一度被人羡慕。
别的不说,单单秀才能免征徭役和田地纳税这两项就足够让人羡慕了。
可是后来秀才死了,谢家小儿子倒霉的名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传出来。再到后来大师批命,说谢怀谦霉运太深,恐伤性命。
这之后谢家便门可罗雀,谢怀谦也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
两村离的近,舒桂山又是村里的木匠,还真知道这事儿。
瞧着眼前俊秀的儿郎,舒桂山很难说谢怀谦不好。
但舒家现如今倒霉了,谢家偏偏在这时候凑过来提亲,舒桂山顿时觉得晦气,脸一拉,忙拽着苗凤娇离着谢家母子三丈远,“提什么亲,我家女儿不嫁你谢家。”
苗凤娇嫌弃道,“又穷又倒霉,娶什么媳妇儿,你们娶的起吗?”
才丢了驴子和家当,舒家夫妻满心的烦躁,对视一眼就知晓对方的心里想法。
那就是卖掉舒婉,再买一头驴。
一头驴少说也得二两多银子,卖舒婉总能多几两吧?
纵然逃荒时人口买卖价钱低,但舒婉长的漂亮,他们再谈判一番,怎么不能多卖一些?
所以舒桂山根本不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干脆利落的拒绝,“想都别想。”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看着此情此景未尝没有看热闹的意思。
有户之前往舒家提过亲的人家大声道,“谢家的,你们可别指望了,人家舒家留着女儿可是要换大价钱的。”
舒家女儿长的好,徐宁村的人都知道,打过舒婉主意的人也不少。但舒家看的紧,等闲也不会应了婚事。以前是为着留着舒婉在家当牛做马两年,如今却是为着卖一个好价钱。
何况舒家大儿如今断了腿,急需银子,又丢了驴子,肯把舒婉嫁了才怪。
谢怀谦脸上神色未变,瞥一眼嫌弃的舒家夫妻,便远远走开一段距离躬身一礼,“我知伯父伯母嫌我霉运当头,我便不过去,只让我母亲与兄长过去与伯父商谈,如果二位还是不愿意,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甭管谢怀谦是否霉运当头,但为人处世,行为举止是极为妥帖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舒桂山瞧着不远处那大汉已然将驴子剩下的骨架都卖了,心中抽痛,刚要一口断绝,突然听见舒大福道,“爹,不如先听听?”
瞧着舒大福拖着一条腿挪腾过来,苗凤娇好一个心疼,忙过去道,“你过来做什么,你这样让娘的心都疼死了。”
舒大福小声道,“娘,我这腿是舒婉打的。我的子孙袋也是舒婉踹的。”
“什么?”苗凤娇动作一顿,眼睛瞪成铜铃,里头的震惊与愤恨不加掩饰,“当真是这个小贱蹄子?”
舒大福哽咽点头,“娘,儿子怎么会拿这事说谎,她力气极大您是知晓的,那日趁着林中黑暗,她躲在暗处袭击了我,还威胁我不能说出来。儿子可能就此断子绝孙了,心中难受的厉害。”
说着,舒大福眼泪落下来,苗凤娇咬牙切齿,“我去撕了她……”
“别,娘。”舒大福忙拽住她,“娘,我们不是还要卖了她?”
苗凤娇恨恨的捶腿,“那怎么办?”
“我如今这样,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
苗凤娇咬牙,“可是……”
“谢二郎有名的霉运,大师都说他命里带衰,寿数不长。”舒大福其实也不明白舒婉为何非要嫁这么个男人。
然而他这人已然倒霉,舒婉的阴狠他又恐惧,对方提出要求,舒大福只能答应。
况且谢二郎霉运罩顶之事十里八乡的人都知晓,但凡谢家有钱,谢二郎再倒霉也有人家愿意嫁女。可谢家穷困潦倒,那么便无人愿意了。
舒大福之所以乐意帮这忙,就是盼着谢二郎的霉运能到舒婉身上,让舒婉当个寡妇才好。
到时候他作为舒婉娘家人,可以撺掇舒桂山将人带回去二次卖掉。
舒大福恨的咬牙切齿,也是如此跟苗凤娇说了。
那边舒桂山正往这边瞧着,舒大福也不好再多说,“先将人带过去,儿子再仔细跟您解释。这桩婚事要成。”
“那你……”苗凤娇看着他心疼极了,“我还想找大夫给你看看那儿呢。”
舒大福闭了闭眼,“恐怕不行。”
如今他小解都疼的直打哆嗦,何况生子。
舒桂山见娘俩在这儿说个没完,便大步过来,“大福,你那话什么意思?”
舒大福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爹,谢家既然知晓如今咱们的处境还来提亲,不如咱们就问问。破船尚有三千钉,谢家原来是有个秀才公的,说不得有些家底。咱们很快便能到镇上,正好用银钱换粮,否则等咱们从地主家出来,没的粮食可买怎么办?”
舒桂山皱眉,苗凤娇也顺势安抚劝慰,“咱们不妨跟宁氏回去,且听听他们有什么诚意,多少搞点好处也行。不然明天之前咱们也难熬。”
舒桂山瞥了眼不远处的谢怀谦,点头,“行吧。”
一行人回到舒家落脚的地方,看着空着的地方,舒桂山和苗凤娇心里一阵滴血。唯独舒婉像没事儿人一样,坐在草席上正在吃着一个芋头,而舒明月和舒明贵则在不远处抹着眼泪,为自家的驴子伤心不已。
舒桂山瞧着舒婉便不觉火大,扬声呵斥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弟弟妹妹尚且都饿着,你也好意思自己吃独食。”
舒婉瞥她一眼,“为何不好意思,他们尚且有亲娘惦记心疼为他们打算,我有什么?亲娘早死,亲爹又成了后爹,再不为自己着想岂不是得饿死了?”
当然,原身的确是饿死的,这笔账还得慢慢的算。
就连那俩大金镯子,舒婉也只是拿来搪塞舒家夫妻,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钱才是。
舒婉将舒桂山气个后仰,“你这话也不怕丧良心……”
“不怕。”舒婉嘲讽笑道,“那驴车上那么多芋头,做不得假吧,我饿晕过,但你们饿晕过吗?”
舒桂山想到那驴子和粮食,不由心中一痛,恨恨的瞪一眼舒婉,再转头看向宁氏与谢大郎,“让你们见笑了,这样的孩子恐怕……”
“舒婉姑娘至纯至善,自然是极好的姑娘。”宁氏瞥见四周看热闹的人众多,给谢大郎使个眼色,谢大郎便转动身体,将宁氏动作遮个严严实实。
宁氏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掀开,“这是我们谢家的彩礼。”
舒桂山原本瞧着这母子二人的动作疑惑不屑,却不想掀开帕子后让他整颗心都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