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对牛大来所说的话其实是僭越的,审讯是黄峰的工作,他只是陪同审讯的记录员。
记录员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负责记录好双方的话语就足够了。
如他今天这般,不但插言问话,还擅自做主结束审讯,属于政治不成熟、思想少觉悟的表现。
在人际关系来说,黄峰不但是审讯员,还是他的队长,他这么擅自做主就更加不合适了!这不但有悖审讯规则流程,更是对作为审讯员的黄峰的不尊重。
但真的是太压抑了!
一个勤劳的百姓,起早摸黑奋斗小康,一边下河养鱼,一边进城开店,虽然苦点累点,但好歹经济有了盈余、生活有了希望。
就因为一个朝令,不但数年白干、万事皆空,更是有家难回、有妻难护也难聚!
就算想卑微地活下去,却还是被算计得坐困囚笼!
同情吗?秦宇不能确定,一样都是弱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备同情别人的资格!
但真的就有那么一股子郁气在胸腔中升腾翻滚啊!
没来由的就想到了网络上的一个段子:
朝令参谋室的砖家‘莲花台’喝多了,一边捶脑袋,一边指着满桌的独头鲍、千年参、乳虎仔、大江鲟...说:
“环境保护刻不容缓,任何私挖乱采随意捕捞都是要不得的!同样是黑水星的生物,谁都应该有生存和种族延续的权利!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同修们!
咱们不但要关注今天的餐桌,更要守好明天的储备。
否则的话,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这山河盛宴的一百零八道菜,就只剩下一百零七、一百零五,甚至更少了!
子孙何辜?咱们不能为了迁就普罗大众当下的生活,就断送了后辈子孙享受美食的权利不是?”
走出审讯室,秦宇一边将记录交给黄峰审查签字一边道歉。说道:“对不起啊,队长。刚刚实在是太过憋闷,我有些僭越冲动了。”
黄峰看了看他,再低头翻看记录,良久后才慢悠悠开口。
说道:“没事,都是这么过来的。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巡捕,特别是刑侦人员,这思想的转化是必经之路!
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们在部队的时候明明表现得很优秀,到了本队还需要去规导员那里重新学习考核,完了才能正式上岗了吧?
在部队,你们可以杀伐果断,可以毫不手软,那是因为所面对的都是敌对势力,是敌人!
对于敌人,你们无需要去分辨其善恶是非,只需要知道他的存在对我教我国是一个危害就够了。
他就有了取死的理由,你们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现在回到地方呢?咱们面对的将不再是敌特外族,而是大多都如同牛大来这般的本朝子民。
所谓‘物伤其类’!
任何一名罪犯都不是天生的,除了家族遗传,他们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一段灰暗的旅程,或遇到不公,或受到霸凌,或劳而无获、或受尽轻辱...
如果个个都去同情其遭遇,理解其行为,难道咱们就不执法了吗?
咱们佛门的教义是什么?是因果!
作为一名合格的持戒教员,就必须坚信:
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
任何的所谓不公,都是其前世的‘因’引来的今生的‘果’!
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巡捕,就更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
咱们守护的是朝廷,扞卫的是教义!
咱们是维护安定团结的一把刀。
刀是不需要感情的,只需要执行就好!
所以,请收起你那些没有必要的同情心,如果还是不能理解,你也可以将牛大来的这一段人生经历分解为几个案子来办。
比如说:
他去省城之前为一个案子。这个没人报案,也就不需要咱们负责。
当然,就算是真有人报了案,那也不需要咱们负责,那是朝令参谋室的决策问题!
然后是他去了省城之后的经历又是一个案子。这个是省城的事,无论是否报案都不需要咱们负责。
这个也和上一件基本相同,别说是在省城发生,就算是在咱们县属地域,那也该是别人纪律检查方的业务,和咱们同样没有关系。
那么,最后将这个袭击县令的事件单独独立出来,你现在看看,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种毫无意义的同情心了?
这不是自欺欺人,事实也确实就是如此!
咱们所办的案件,本来就只是他牛大来袭击县令这么个案子,为什么要去牵扯那些无谓的因果缘由呢?”
说话间就走到了黄峰的办公室。
黄峰往大班椅上一靠,放下审讯笔录,随手扔了颗烟给秦宇,然后自己叼上一颗。
扭了扭脖子,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宇,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谢谢队长教导,要不然,我这个新兵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想通这些问题呢。”
秦宇赶紧抢先拿起办公桌上的火机,一边给黄峰点上,一边感动着回答,说道。
“别装!我知道你小子不服气,可能会觉得我这说教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是有些冷血。但你想过没有,就算是你同情他又能如何?
正如我早先所说,咱们只是一名小小的巡捕,是别人用来维护安定团结的一把刀。
既然是刀嘛,就得有刀的觉悟,持刀之人让咱往哪里砍,咱们才能往哪里砍。
至于伸张正义?那是朝廷的事!不是刀应该有的思想,也不是刀所拥有的能力。
所谓一切行动听指挥就是这个意思。
咱们被赋予的权力只是维持治安秩序,至于民生疾苦,那是别人朝令参谋室的工作,不属于咱们的业务范围。
比如说牛大来家网箱被破坏并罚款,那可能是朝政的必须,也可能是有人想要从中牟利,但不管是哪方面的原因,都不是咱们应该管、可以管的。
各家有各家的业务范围,手伸得过长就容易挨宰!不但于人无益,还会把自己陷进去,何苦来哉?”
黄峰深吸口烟,闭上眼睛狠狠地享受一番才又继续教导说道:
“毫不避讳地说,你和张劫两小子的业务能力不错,这一点我确实很欣赏,但你们的思想必须从部队的‘一往无前’转变到地方的‘综合考量’中来。
思想觉悟不达标,能力越强,破坏力越大!这不但会对团队荣誉造成破坏,也会对自身前途造成破坏!
鉴于这份欣赏,我今天也就借着案子提点你这么几句。本来这些都应该是规导员的业务范围,说起来,我也如你所说,算是僭越了。哈哈...”
“呵呵...这哪里是僭越!明明是队长的关心好吧!小宇我和小劫都感激不尽。
回去我也一定将你的这份教导原话转述给张劫,让他能快速成长的同时,也时刻铭记你的这份爱护之心。”
秦宇赶紧陪笑,满脸真诚地说道。
“哈哈...”黄峰笑声再起,指了指秦宇说道:“行,这话我爱听,就当你小子是真心话了!”
秦宇立马严肃。说道:“自然是真话!绝对的真心话!今天听队长这一番教诲,能少走十年的弯路!”
黄峰也收起笑声,说道:“行了,暂时就先这样。
这个案子既然牵扯到省城那边,接下来该怎么查,我这里还需要向叶局请示。
你回去也跟曾县汇报一下,顺便讨个指示回来。”
秦宇讪笑,说道:“这个得队长你去汇报吧?我一个小兵,哪里有能力去找县令汇报工作?”
黄峰继续点指秦宇,说道:
“好了,你小子就别拿劳资刚教的东西来现学现卖搞糊弄了。这次是我授权你越级汇报,不算逾越。
你现在好歹是曾县的临时司机,比我能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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