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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往年陈事(1 / 1)

一个看似简单的测试却尽显智慧,一个老教师反复低头给年轻同事上烟的行为更是彰显出其对学生的爱护和其开阔的胸襟。

这就是马大伟,秦宇的班主任,一个真正的师表。

他常说教书育人,对本宣科那是工作,是赚钱养家的一种法门,是教书匠,和校外的铁匠、石匠没有任何区别,唯有真心育人者才能称之为老师,才有资格获得尊敬。

他如此说,也如此做。

他告诉每一届学生们在起床后十五度角往前上方盯着千米外的绿色植物五分钟左右,再调回来看几百米内的植物,如此反复锻炼视力能有效防止近视。于是,他的学生里戴眼镜的人一直都很少。

他习惯在课余时间和学生谈心,他的办公兼休息室里总是人满为患,很多常进者甚至都不是他所带班级的学生。

二十多年的职教生涯,他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无论是省市一些部门,还是近在咫尺的县常议会里都有他学生的身影。

吴晦很狂,时常带着那帮渣弟们在各学校间寻找漂亮女生,但每次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老马所带班级。

老马是他的自称,秦宇觉得他更像默默拉车的温顺老牛,但渣渣们却很怕招惹到他的班级。

高二的某段时间,老马病了。

那天,吴晦和李犇带着酒气,带着五六个纹龙画虎的同学闯进了秦宇班的自习课堂。

这是高中五年来他们唯一没有祸害到的班级。

或许是喝得太多,或许是压抑太久,他们就那么猖狂地连拉带揍拖出去了七八个女生。

叫骂声,哭喊声没有惊动保安,也没有惊动哪怕是隔壁班级的师生,却惊醒了沉睡中的秦宇。

看见已经被拖到门外的衣衫褴褛的同学,看见那自己都只敢偶尔偷着看两眼便赶紧低头的漂亮女生们那恐惧哭喊的脸,他暴怒了。

他冲出教室,走廊里便传来了更加高昂的喊叫。那是另外一种撕心裂肺,没有女声,全是男人的尖嚎与告饶。

秦宇的教室里安静了,同楼层的几个教室却热闹了起来。在几个大胆趴在窗户观望的同学的带领下,每间教室的前后门都迅速打开,人潮如洪水般倾泻出来。

弱者们的爆发往往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和偶然性。

面对着被秦宇揍碎了鼻梁、满脸血污,明显已经视线模糊不可能再看清人脸的几人,同学们突然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那是拳与脚的狂欢,那是耳光与踢踏步的交响。

蚁潮压楼楼欲摧!

老师们来了,保安们来了,校领导们来了,巡捕卫,也来了。

没人知道是谁报的警,但他们却做到了本县有史以来最快的反应。

事件很清晰,当带队巡捕看见跪伏在地的几个青年后,脸上便挂上了惊慌。当他发现全都鼻梁塌陷,数人小腿骨折的时候,其惊慌便变成了惊恐。

特别是,他还认出了其中被揍得最惨的那个,居然正是吴副观察员家的公子。

巡捕队长惊恐而愤怒,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秦宇不认识什么吴晦、李犇,自然便不存在刻意的针对。两人之所以多断了一条胳膊,那是因为他们居然在走廊上的时候便已经对拉扯着的女生行起了侮辱之事。

他不知道巡捕队长的愤怒,自然也就没有犯错的觉悟,甚至还和几个没有退回教室的同学一样,等待着校领导们对见义勇为的夸奖。

夸奖是不可能有夸奖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等来夸奖。

校园霸凌,暴力打伤同学并造成重伤(几级?),这是很严重的治安事件。

听说当天晚上吴副观察员便要求观察员连夜召开了县常议会议,并且在会议上对主管巡捕卫的县丞进行了猛烈的炮轰。

效果显而易见。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没有背景的孩子才真不如草。

经过吴副观察员在常议会上义正辞严的一通炮轰,麒鸣县的社会治安整治行动便在第二天拉开了帷幕。

秦宇和他那几个反应迟钝的同学属于顶风作案,罪加一等。

他们很快便由拘留所升级到了看守所。几个被打伤的可怜孩子家所要求的医药、营养费,以及精神赔偿款也以强制执行通知的形式由巡捕们亲自送到了各肇事者家长手中。

接到通知的秦爸秦妈如何悲伤绝望秦宇不知道,但看守所每天是有要求看新闻、学条令的。

当他看到新闻里高调颂扬本县巡捕卫们成功破获一起性质无比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后,当看见记者们以悲悯表情采访住院学生的时候,当看见镜头里街巷中被采访人群们那义愤填膺让严惩凶手的时候,他害怕了,也后悔了。

明明在出门前被父母一再叮嘱,明明在梦里经历了科学和玄幻几种人生,他居然还是没能克制住少年人的热血,把自己变成了街头巷尾人人喊打的恶人。

恶人永远是弱者!善人永远是强者!

这不是悖论。

比如梦里有个东方国,东方国有个叫岳飞的将军,他在被杀的时候便举国欢腾。比如杀岳飞的那个皇帝,转手便收割了一波民众的爱戴和崇敬。

不是民众有多愚氓,而是弱者没有开口表述事件的权利。

判断善恶对错需要以事件为依据,而事件永远都是强者们口中的故事。

所以强者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所以强者永远都是善人。

如果某一天强者成为了恶人,那不是因为迟到的正义,而是其招惹到了更强者,被成为了没有发言权的众生。

比如秦宇的本家,那个一副慈眉善目、忠君爱国样子的丞相。

往往在这个时候,后来的大善人都会向民众们喊出一句真理: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

听话听音,善人就是那个迟到的正义。

其实大家都懂:正义如浪潮,总是一波连着一波,一波压平一波。

秦宇很后悔,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把吴晦几人证明为恶人,自然也就没办法把自己洗白成为善人。

阳光无限好,但迎接他的,唯有劳役后背负污点的人生。

如果不是老马知道消息后赶紧出院,带病走访了当晚事件楼层的数百名学生,再去其他几所高中寻访那些被欺辱过的同学,并拿到了厚达近寸的控诉签名,如果不是他拿着好几份控诉复印件去拜访了他那两位入了县常议会的县丞学生,秦宇就真如同他自己的预料般悲剧了。

老马不是强者,但当他拉下脸皮去寻求帮助的时候,却顶住了来至县里和学校的双层压力,让所有饱受校园霸凌摧残的学生们发出了声音。

当厚达近寸的复印件被转递到吴副观察员手中的时候,他妥协了。

观察员年龄到限即将离任,明年改选,吴副观察员有很大的机会超车县令。

和前程相比,秦宇这样的小虫子当然就不值得捏脏指头。

轰轰烈烈的社会治安整治行动草草收场,秦宇和其几位同学也同时低调回校。

伤者的赔偿款被通知取消,秦爸秦妈虚惊一场却还是到学校来对儿子好一通数落。

秦爸一边数落一边偷偷竖起来的大拇指和称赞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秦宇没敢看懂。

他也没敢去详细领会老妈最后冒出那句:“这群畜生确实该打,但你就不会等人出校门后偷着下黑手把同学救回来?

别忘记了你爸可不姓李,更不是能拿捏得别人蹲不了茅坑的那个‘肛’”的具体思想意思。

反正是在被教育,虚心接受自然不会和父母的思想出现太大的偏差。总之,深刻检讨、认真反思、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总是不会错的。

时间流逝,转眼便是高三。

性格内向嗜睡得让人遗忘的秦宇一揍而红,无数的小纸条、大纸张不断惊扰着他的美梦。

他痛苦地反复翻看,细细回味,无他,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他曾经偷着打量过无数次的女孩。

校园恢复了该有的生机。吴晦几人在出院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学校。

可能是改选在即不敢给父亲拖后腿,可能是被揍出了心理阴影,也可能是揍他们的人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回到学校让他们有了畏惧。

总之,二十多岁,读了六年初中,五年高中的吴晦和他的小弟们终于毕业了。

改选在即,县城一片祥和。虽然时已入秋,但新闻里走访民间的领导们那忙碌的身影却给气候平添了几分温暖。

学校里没有电视,学生们也没有时间去关注新闻,翻年后就是高考,所有高三年级的师生们都鼓足了力气地在忙着备战。

秦宇嗜睡的毛病好了些,不过却不是因为高考,而是总在睡觉和看纸条间纠结留恋。

梦里的角色扮演很有趣,但哪个少年不怀春?他有着高考的自信,却又害怕耽误了漂亮女同学的学习时间。

有贼心没贼胆?还是有贼胆没贼心?

淳朴的少年很纠结,直到老马帮他办理好了转校到临县高中的手续并对他陈诉了明年可能面临的危机。

老马真是为学生操心的命,刚把秦宇几人弄回学校,又马不停蹄地通过各方渠道去打探吴副观察员上位的可能。很不幸,他在一个在市里做秘书的学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新官上任三把火。堂堂观察员在自己儿子的问题上吃了如此大的一次哑巴亏,老马不敢确定这第一把火会不会是报复的火焰,但他能非常肯定这把火如果烧过来,他没有能力帮学生去抵挡。

秦宇是老马看好的学生,他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吴观察员上位后就会觉悟提升而变得仁慈上去。

一个能纵容儿子祸害校园近十年的父亲,其品行的低劣程度,就连教书育人近三十年的老马也不敢说能将其拉回正道、变回好人。

但这个人就要成为本县的主宰,获得各种佛光的美化与加持。

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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