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顶上悬挂的岩石本就是岩浆冷却后凝固而成,现在被岩火油火海的烈焰炙烤后又开始熔解、松脱,向下砸落。“轰轰”地落下在火海之内。
幸好,人流前方不远处已能看见山外的光亮。老鹿让妻子和儿子跟着前方的人流继续往山洞外跑,自己停下,转身望向后方,希望能把所有的矿奴和他们的家人都带出山洞。
“哎呀!”一声,在老鹿前方不远处,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就在火海的边缘,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头旁有块从山洞顶脱落的岩石,石上点点血迹。一个小女孩正双手拉着女人的手使劲地摇晃着。她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惊恐的神情。“妈妈!快醒醒!”她哭噎着喊道。
老鹿疾步跑到小女孩的跟前。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头发已经被火焰炙烤得焦枯,头上的血渍己经干凝。老鹿双手抓住女人的掖下,把他拉得远离火焰,伸出食指死力按住女人的人中穴。片刻,女人醒转,睁眼看了看眼前的老鹿,又赶紧偏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女儿,见女儿全身完好,方才卸下紧张的神情。感激地看着老鹿道:“鹿大哥,谢谢您呢!”。老鹿未及回答,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山洞顶脱落下的岩石砸落在他们身体的周围。“别说了,咱们快跑!”老鹿斩钉截铁地断喝道。迅速扶起女人,一手牵着小女孩,快步向山洞外跑。
他们身后,又是“隆隆”数声巨响,数块岩石从山洞顶脱落砸在地上,就挨着他们的脚后跟。女人虚弱得脚下无力,再次跌坐在地,“先带我女儿跑出去吧!”她说。老鹿不能丢下这女人,他对小女孩说:“孩子,你自己先跑出去,我扶你妈跟出来!”女人也高声对小女孩喊:“雯雯,你快先跑啊!”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显现着泪光,可怜兮兮的回答:“妈妈,我要和你一起跑。”女人心疼的神情涌现在脸颊上,瞬息又装出怒容。“雯雯不听妈妈的话,就不要你了。”小女孩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妈妈,脚步却动也不动,象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老鹿略一思索,在女人身前蹲下身子,“来,我背你。”女人哽咽着:“鹿大哥,这。”老鹿急切的说:“快!别说了!”背起女人,加快速度向山洞外跑去。小女孩跟随在老鹿的身后。
还好,已离山洞口不远,老鹿跑出洞口,把背上的女人放在地上,洞口外先跑出来的人们上前来扶住虚弱的女人。老鹿转身回望,洞中,小女孩也只离他十几步远了,眼看就能跑出山洞口了,老鹿身后,妻子牵着儿子也快步走向老鹿。
洞顶的岩石又再脱落,一块正砸在小女孩的面前,险险擦着她的小脸蛋。吓得她一双小手捂住眼睛,呆立在当地。老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快步跑进洞里。隔着那块岩石,双手抱过来小女孩,转身向着洞外,正要放开脚步跑出来,一块坠下的岩石却砸在他的后背上。老鹿被砸倒在地,抱着的小女孩也连带着摔倒了,她迅疾爬起。眼见老鹿的双脚被那块砸中他的岩石压住了,哭泣着拉住老鹿的右手,一边喊着:“鹿伯伯!”,一边使劲拉着,想把老鹿拉出来。
洞外,几个男人快步跑了进来,其中那个窄脸的小个子跑得最快,来到近前,一把抱起哭泣的小女孩。其余几个男人紧跟其后,其中两个急忙捡起地上被丢弃的铁镐,准备来撬开压住老鹿双脚的岩石。
老鹿脚后。火海扩散的速度惊人的快,离他的双脚只有三步的距离了。他拼尽全力忍痛抬头面向跑来的几个老哥们,吼出:“快走,不要管我!”
看着老鹿,再看看老鹿脚后的火海,几个男人立住了身子,却没有人转身离去,那两个手中有铁镐的还略往前移动了一步。看来还想着撬开压住老鹿双脚的岩石,好救起老鹿来。
“快带着孩子走!不要管我,来不及了!不能都死在这儿!”这句话还没说完,老鹿的双脚已经燃起了黄红的烈焰。
窄脸的小个子哭噎着忍泪转身大喊:“兄弟们,往回跑啊!听听鹿大哥的话!至少把孩子带出去!”
山洞口外,十几步的距离,老鹿的妻子牵着儿子。瞪着双眸看着洞中被烧着的老鹿,声嘶力竭地哭嚎:“孩他爹啊!你不能死啊!”。高抬着右脚,要奔进洞来。一只手却被旁人紧紧的拉住了。被母亲牵着手的鹿斌也大哭着,狂叫着“爹!”,要和妈一起跑进洞中。几个男人好心的拼死拉住母子俩。生怕她们跑进洞中给老鹿陪葬了。
洞中的老鹿已听不见妻子和儿子的悲号了,熊熊烈焰瞬间将他的整个身子淹没了。
……
劫后余生的矿奴和他们的家人们悲伤的聚在火山脚下,黯然的稍作休憩。在他们身前的远方,腾起大片烟尘。“嘚嘚”的马蹄声响起,十几名铁甲战士胯着战马飞奔而来。
领头一名铁甲战士勒停胯下战马,用手中的长矛,尖指着面前地上或蹲或坐的矿奴们,大声怒喝:“你们不想活了,竟敢逃出矿山来?”矿奴们纷纷向着铁甲战士们跪倒,大喊着分辩:“老爷啊,矿内岩火油燃起,金爷不来灭火,整个山腹都被烧着了,我们只好逃命跑了出来!”颤抖着双手指向身后的火山顶洞口,那洞口正兀自的向着天空中冒着浓浓的黑烟。
领头的铁甲战士望着冒烟的火山顶,自咐道:“是啊,今晨,吴统领带着大队人马去山外绿洲为金爷捕猎午膳一直未归呢。”用手中的长矛遍指眼前跪着的矿奴们说:“好吧!你们跟我来。”
……
天空中,几片乌云遮住了一大一小两个太阳,“轰隆隆”一阵闷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茅草搭建的窝棚怎能蔽荫得住里面一大群苦命的矿奴呢?
石凳上相扶而坐的母子俩一直没断过哭声,脸上的泪水早就和雨水混在一块。天空中划出数道金色的闪电,又是“轰隆隆”的几声雷鸣,却掩不住母子俩的悲声。
……
夜,两轮淡蓝色的月亮,一盈一亏的挂在天边,惨白且淡蓝的月光,洒满大地。狰狞的大小火山肃然哀立,向无数默哀的人,伤心的伫立。
茅草窝棚内,石凳上相扶而坐的母子俩,虽然止住了悲啼,但脸上的哀伤与悲痛之情,却更添加了几分。
四岁的小女孩雯雯拉住鹿斌的小手,大眼睛里满是泪光,脸颊上的泪痕也还未干。稚嫩的嗓音劝说着:“斌斌哥哥!你别哭了!”雯雯的妈妈不敢把心里的伤痛情感渲泄出来;强忍着悲伤劝说老鹿的妻子、鹿斌的妈妈:“鹿嫂子,鹿大哥是为了救我们母子俩才被烧死的!你要是再哭坏了身子,我们母女俩活着也没意思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斌子着想,你若是再有个好歹,斌子可怎么办呢?”
窄脸的小个子男人也缓缓的走过来说:“嫂子!鹿大哥是为了救小雯雯而走的。象他这样的大好人,上了天是要做神仙的呀!”说完,还体贴的挤出二分苦笑来,歪着头,小眯眼睛期盼的看着鹿斌的妈妈。
身边人的关怀让鹿斌妈妈脸上的凄惨表情淡下了一丝。她努力从自己心里的哀伤感觉中挣脱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的抬起头,用手臂抱紧挨坐在她身旁的鹿斌。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为了儿子,我得坚强!”看着可怜兮兮的儿子。她凄楚的声调:“他就是上天做了仙帝,我也不稀罕,我要的是他平平安安的在我们娘儿俩身边啊!”说完,她的眼眶里又开始充盈泪水。
窄脸的小个子,脸上有一丝展颜。心里想着:“还好!嫂子总算是开始理睬人了。”他再次开口劝慰说:“嫂子,鹿大哥在天上会默默的保佑你和斌儿的。你和斌儿往后的路还长,你可得往开处想!”
鹿斌妈妈一手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一手轻拍鹿斌的小脊背。小雯雯拉着鹿斌小手的双手还没有放开,又伤心又关切的神情,大眼睛盯着鹿斌哥哥的小脸儿,努力放松一直哭瘪着的小嘴。
鹿斌满是悲伤的表情,抬脸问妈妈:“爹真的会在天上做神仙吗?”
妈妈被儿子天真的神情感染着,脸上的悲伤神情又减了一丝丝,悠悠的长叹了一声,悄声回答着:“兴许会吧。”鹿斌盼望的神情,再次问妈妈:“做了神仙还能回来看我们吗?”鹿斌妈妈还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时,窄脸的小个子赶忙抢着回答说:“肯定能啊!”
鹿斌妈妈并不怪罪窄脸的小个子骗孩子,她知道儿子现在还接受不了父亲永远离开的事实,不给他一个盼望,真不知道他会悲伤成什么样子,毕竟,他才七岁呀!
至于她自己,虽然明知道已与丈夫永别,但对着伤心的儿子,她不能不扼制住心里的悲伤,她的将来都将是为了儿子而活着。
她柔柔的对儿子说:“对,爹还会回来看我们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小鹿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期盼。
……
深夜,苦命的矿奴们席地而卧,大部分都进入了梦乡,日间的遭遇让他们感觉到太累太累了。回复内心的平静后,唤来了睡神的安抚。
小雯雯还没有睡着,她枕在妈妈的手臂上,始终睡不着,心里惦记着一个问题:“斌斌哥哥的爹能再回来看他们母子俩,我爹能不能再回来看我和妈妈呢?”想着,她不觉又翻了一个身,妈妈好象早已睡着的样子,她可不能此时把妈妈吵醒了问妈妈问题。
其实妈妈也一直没有睡着,她的心里惦量着:“鹿大哥为了救我和小雯雯而身死,这份大恩德,我可得在未来的日子里拼尽全力的报答到鹿斌母子俩身上。”
感觉女儿一直在翻身辗转,她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看着小雯雯,小雯雯的大眼睛一直都没有闭上,正好看向妈妈的目光。还是妈妈先开了口:“雯雯,你咋还没睡着呢?”
雯雯正要开口回答妈妈。“哎!”的一声长叹从旁边的石凳上传了过来。雯雯妈偏头看向石凳,鹿斌的妈妈正坐在上面,低头叹息着。原来,她哄着小鹿斌睡着后,就起身坐到了石凳上,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偏头看看儿子,儿子微红的小脸蛋上,泪痕在月光下还隐隐可见,可脸上却显露出期盼的幸福表情。鹿斌妈妈的心里略觉一丝安慰。
小雯雯妈妈起身轻轻走到石凳旁,鹿斌妈妈看着她,脸上悲凄的表情还没有散去,但却强作平静的问道:“妹子!你怎么也还没睡着呢?”
小雯雯的妈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却双膝跪倒在她的面前,双手抓住她的双手,真诚的眸子闪着泪光,轻声说:“鹿嫂子!鹿大哥舍命救了我们母女俩,这大恩大德,我们母女俩今生、来世定要报还您们的。”语声虽轻,但言真意切,字字比山还重。
鹿斌的妈妈扶起雯雯妈妈,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因为怕吵醒熟睡中的矿奴们,也轻声的说:“妹子!你不必这样说,你们母女俩一直孤苦伶仃的过活,往后一定要多为自己着想啊!”
雯雯妈妈哀叹一声,把散落下遮住眼角的乱发抚上额头,轻声回答:“要是雯雯他爹还在,该多好啊!”
鹿斌妈妈虽然心中悲伤,却还是忍不住的关心着身边的人。问道:“妹子,你和雯雯怎么会也被卖到这窘国矿山中来为奴的?”
雯雯妈再次哀叹一声后说:“说来话长。”再又用手指尖拨开散落下的乱发,露出清亮的眸子,望向茅草窝棚外的远方,悠悠的说:“雯雯爹本是武国的大将军,名叫冷西行,半身战功卓著,最后一次作战时,被朝中的奸人所出卖,败给了敌军,牺牲在战场上。可君王不分忠奸,又丝毫不体谅雯雯爹之前所立下的战功,竟然把我们家抄了,又把我们母女俩卖到这窘国矿山中来为奴。”
说完,雯雯妈开始垂泪,低下头,用手背拭泪。
鹿斌妈看着身旁也同样伤心的妹子,柔声说:“我家又何尝不是呢?斌儿的爹,原名鹿展云,是赵国的丞相,一直尽力辅佐君王,可自从邻国进献了两名媚女后,君王就变得沉迷歌舞酒色起来,十分昏庸,不理朝政,可我丈夫还是不离不弃的劝谏。最后,竟为君王身旁的宠幸太监诬陷通敌卖国,君王不辩忠奸,将我丈夫罢官免爵,把我们一家人卖到这窘国的矿山中来为奴。”说完,伸手搂住身旁的妹子,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原来,两家人的遭遇竟是如此的相象。
雯雯妈问道:“嫂子!为何天下的君王都是如此的昏庸?”
“是啊!天下哪有上等人怜悯贫弱、孤苦的?”鹿斌妈回答道。顿了顿,抬头望天,开始苦苦思索着,稍后,继续说:“??0??2俩一生累死在这矿坑中也就罢了,可孩子们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啊?”
雯雯的妈妈同样感触,问道;“嫂子!可有什么法子呢?”说完,又暗自思忖着:“逃跑可是要被处死的啊!”
鹿斌的妈妈,好像没有听见雯雯妈妈问话的样子,依旧望向夜空中那轮淡蓝色的盈月。心中疑问:“难到天下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