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过了一段神仙日子,以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子,现在也终于活出了个人样儿,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走在街上,路人都是一副敬畏的样子。他看到有官吏在念王令,好多人聚了过去,黑夫也挤了进去,王命七扯八绕,大多人听的云里雾里,但黑夫在武院学过字,大概听明白王命讲的啥。
“大人,又要打仗了嘛?”黑夫旁边一个农夫挑着扁担问黑夫,
黑夫故作深沉道:“楚国不讲道义,说好了的地方不给了,大王要打南蛮子。”
那农夫听罢,高兴的跳起脚来,“这回的富贵总该轮到我了!”扁担一扔,枣子散落一地,急忙的往家跑。
有人大喊道:“大牛!你的货不要啦!”那农夫头也不回道:“仨瓜俩枣有甚意思!我要跟着大王挣份大产业!好娶婆娘哩!”
黑夫只觉得有些荒诞,捡起一颗枣子丢进嘴里咀嚼了会儿,闭上眼等淡淡的甜味儿浸润口腔,等再睁开眼四周聚集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满地的烂枣和还在对着空气宣讲的官吏。
黑夫突然明白了什么,吐掉枣核,也急忙往家跑去。
“夫君既有官身,自是要入伍的,不必如此急切,等待调令便可。”
正在瞎忙活的黑夫听罢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放下弓弦挠了挠头,“娘子说的在理。”
剪刀靠近整理了下黑夫的衣服道:“这次武院很多人都被调拨去了,打仗有风险,夫君到时候躲我身后,我罩着你!”
剪刀本是好意的话却让黑夫脸都涨红了,“我黑夫不是懦夫!我怎么能让我女人挡在前面,这会让兄弟们耻笑于我!”
剪刀盯着黑夫的眼睛看,黑夫也毫不示弱的回瞪,终是剪刀低了头好言道:“咱家什么也不缺,夫君不必卖命的。”
黑夫固执的摇头,“我想挣个爵位,有个百十亩地,这样咱孩子将来也有个立足的地方。”
二人低着头,四手相握,温馨的气氛弥漫开来。
“夫君有此心,剪刀很高兴,夫君你先回武院吧,跟蒙恬几人打好关系,以前人家看不上你,现在你有资格了。”
“娘子你呢?”
“我?我是长公主的侍女,当然是回去侍候长公主啦!”……
“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吗?你还回来作甚?”
剪刀扯出笑脸来:“剪刀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自是要回来陪主人的,除非主人不要剪刀了。”
石姬看着跪在地上的剪刀,总觉得剪刀又陌生了许多,这些话她以前可不会说的,“罢了罢了,起来吧,搞得跟我才是坏人一样。”
剪刀屁颠的站起来,小跑到石姬身前从胸前掏出来一把枣子来献上来,“主人请吃枣。”……
“剪刀,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剪刀蔫吧了,撇着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这可不像你。”
剪刀在石姬的注视下终于道:“我想让我男人离战场远点,最好呆在大后方。我也不图他立功,别死了就行。”
“就这?”
“就这。”
“不想让你男人立功做个大将军?”
剪刀摇头道:“剪刀知道自己笨,所以找的男人也笨,我这么厉害也打不过成千上万人啊,大将军不是光靠勇力就行的,黑夫做将军只会害了他。”
石姬着实惊讶了,没想到笨笨的剪刀嫁过人后竟然开窍了,当真有趣。
剪刀的事石姬开始很上心的,本是刚离开不久的庭院又返回了。
周围的人习以为常,做着自己的活计,石姬走进门口,还没踹,门就自己倒了,石姬很不高兴的瞪了眼门口的太监赵高。
赵高无奈的拘礼道:“小主,这门工匠还没来得及修呢。”
“赶紧修好,我还要踹呢。”
这等不讲理的话赵高一点也不恼,赶紧应承着赔笑。
石姬进了屋,自然的坐在书桌上,嬴政收起奏书,“师父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剪刀嫁的那个叫黑夫的人,把他安排在后方待着。”
“可以。”嬴政又摊开一份新的竹简,专注的看着;
“你又要打仗了,有胜算吗?”
“没有,战争本来就是场赌博,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加注而已。”
“既然是赌,为何选李信?”
嬴政停下笔,整理好竹简后道:“李信骁勇,善奔袭,对燕之战也打的非常漂亮。此次作战我并不想出动太多兵马,况且连年倾国大战靡费巨大,需要休养。另外,我也需要一些制衡。”
石姬严肃道:“你在玩火。”
“算是吧,但既然六国灭亡的结果不会改变,其过程也就不需要太多在意。”
石姬对于那些记录终究是半信半疑的,她不知道嬴政哪里来的自信,不过战事的进展确实很顺利,秦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楚国军队一直在节节败退。
无趣的发展搞得石姬在天上也睡着了,可就在她被硝烟熏醒后,她发觉事情有些不对,黑烟飘来的方向,是秦军的后方城市,而且火势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发蔓延开来。
察觉到不对的石姬飞了下去,直接落在了中军大帐前,不少秦军围拢过来,一些见过世面的将官驱散开士兵,石姬直接开口问道:“李信在哪?”
蒙恬这时窜了出来拜道:“回长公主,李将军领着两万车骑出去攻打项梁的部队了。”
石姬皱眉不满道:“这种事交给随将便可,身为主帅怎么能擅自离开中军。”
众将不答,石姬也懒得纠结这些事情,直接问道:“营里还有多少粮食?”
“不多了,今日约好的送粮队伍没有到。”
听到蒙恬的回答,石姬知道现在秦军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了,以前她并不会理会这等事,反而还会对着嬴政幸灾乐祸。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却不愿意见到嬴政失败沮丧的样子。
她来不及细想果断开口命令道:“蒙恬,收拢所有能收回来的部队,立刻撤退,能跑多少是多少。”
众将官一脸疑惑,但面对石姬他们不敢反对,只是沉默,蒙恬知道石姬不会下这种荒唐命令害他们但还是故意问道:“殿下在天上有什么发现吗?”
“你们后方很多城市起火,估计已经被楚军占据,粮道被断,大军被包围,不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跑路在这里等死吗?”
众将还是将信将疑,石姬不满道:“还愣着干什么?等传令兵送来消息,你们连跑路的机会都没了。”
有将领小声问道:“这等大事,还得主将决断吧?临阵撤退,李将军那两万人岂不是……”
蒙恬见大家有些推诿不愿担责任,主动站出来下令道:“一切后果由我蒙恬承担,大家遵命吧!”
诸将顿时松了口气,“诺!”所有人都一个个跑的飞快,全无刚才的迟疑。
石姬看了蒙恬一眼,蒙恬也回拜了一礼,石姬没说话,直接飞上天,顺着大股烟尘去找李信。
李信这时意气风发,他又打了场胜仗,项梁那老家伙跟他所认识的秦国老将一样的信奉大军团集体作战,思维僵化,行动迟缓,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李信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袋,咕咕的猛喝了几口,然后高声命令道:“叫那些人回来,残兵败将有什么好追的,我们回营,明天再跟这老家伙好好耍耍!”“诺!”
传令兵刚走,石姬便出现在李信面前,冷肃道:“李信,你不能走,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拖住楚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李信十分错愕,这美的不像话的女子李信知道她的来历,可她说的话却让李信十分生气,“殿下虽身份高贵,但请恕李信不能从命。”
李信一副犟种的样子让石姬感到万分的无奈,以手扶额舒缓下眉头后说道:“你的军队已经被包围了,我已经让你的大部队逃命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楚军的合围。”
“这!这怎么可能!”李信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事实,李信,你输了,负起你一个主将的责任。”
李信看着石姬十分严肃的脸也渐渐认识到现实了,石姬转身准备飞走,“我会帮你拖延的,做好战死的觉悟吧,李信。”
李信看着那渐渐变得渺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白云之间,随之一同远去的,还有他的前途。
李信强行按下那些复杂的情绪,拔出佩剑,大声嘶吼着:“全军突击!!”……
雨停了,项燕在部将的搀扶下艰难的爬上了高坡,湿滑的泥土使得不时的有人栽倒。等着身后的将领鼻青脸肿的爬上来后,大家观望着山坡下的形势默然不语,秦军和楚军在泥浆里翻滚。
这部分断后的秦军其实明知是必死的局面,仍然坚持抵抗,鲜血汇流成小河,在山谷间流淌,大家都是武夫,并不会被这等场面吓到,但还是有不少人露出敬畏的眼神,显然是被秦军的作战意志震慑到了。
“这雨如此诡异,往年这个时节可不会下这么长的雨,难道就连老天爷都在帮秦人吗?”
“听说秦国有仙人,大梁是被仙人用大水攻破的。”……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项燕却在考虑别的事情,这次虽然赢了,但赢得着实侥幸,要不是昌平君在秦军后方起义,自己手握重兵恐怕就连一个小辈也打不过。
秦军的军事素养一流,就连作战意志和士气也非常高昂,基本上三个楚兵才能打败一个秦兵,这种差距让这个老将对未来感到绝望。
他有预感,秦军的下次进攻,就是楚国灭亡的时候了。可悲的是,任何的挣扎似乎都是徒劳。
就在众人越说越离谱的时候,项燕严肃道:“安静!此战过后,世人皆知秦军亦可破,仙人之事更是无稽之言。”
可就在众人渐渐平复,恭贺大胜之时,突然从天上飞落下来一个白衣人来,数十发箭矢射去皆在其身前停住,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大家纷纷挡在项梁身前准备肉身抵挡。
可那女人落下来后,看到的人都失了神,有些甚至放弃了思考停止了反抗的举动。“谁是项燕?”竟然真的有仙人!
大家纷纷看向项燕,项燕主动走了出来,斟酌了片刻后回道:“我便是项燕。请问仙人所为何事?”
石姬观察了这个老头一会儿后说道:“挺普通的嘛,没别的事,我就是对你们项氏一族挺感兴趣。”
项燕有些无语,显然是无法理解仙人的脑回路,也搞不懂自己有什么好被仙人所惦记的。
“对了,那个叫项羽的家伙是你什么人?”
项燕皱眉想了一会儿回道:“我认识的亲族并没有叫此名的,不过既然是项姓,那应该是我的族人。”
“是嘛。”石姬应了声后道:“恭喜你的胜利,再见。”
说完便直接飞走了,留下了一地呆愣的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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