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这被钦天监藉由星相而选中的一天终于来临了。
草深几许,兽有几何,河床是否充盈等等,奔波于天武城东门外平原上的巡视令们在短时间内带回来了各个围场的详细,为了春狩事宜的万无一失,九府六部的官员们焚膏继晷,连夜商量着选出了今年春狩的围场和路线,于第二日朝堂议政的时候再度于堂上与王帝和诸大臣们几番斟酌损益后,定下了具体的时辰和最终的围场。
诸星之光整夜平和,又是在卯初后的时候彻底隐匿不见的,于是王驾启程出城的时候被钦天监的灵台正们定在了卯正。
虽然启程的时间是定在了卯正,可是准备的时间,却是早在昨夜甚至前夜,东面武威门的大门整夜洞开,负责守卫武威门,巡视武威门周边街区的武卫军们增加了整整两倍,彻夜灯光大盛,马蹄声整夜整夜都能听到。被负责礼仪的太常府奉令临时调配来的王宫小厮们早早就排列在主街两侧,有的掌旗、有的捧香。有的持璧、有的端着礼器、有的着用木质的礼乐器准备着击打出响亮的拍子。
举着王旗的百余名红披黑甲骑兵先出,杂乱的马蹄声奏出了春狩的开篇乐章。宽阔华丽的十二驾马车跟在骑兵的后面也缓缓驶出了武威门,马车四周飘扬着王室的旗帜,谁都能猜得出来这驾豪奢马车里面坐着的主人是谁。
豪奢马车后面同样跟着举着王旗的百余名红披黑甲的骑兵,之后跟着的是持着步朔,白衣轻便步甲的禁军。再之后,则才是王亲贵族们组成的长队车驾和官家用来载运物资马队,以及许许多多想要凑凑热闹,而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步行的人们。
队伍无疑是盛大的,仪仗无疑是隆重的。
天空澄清,东方,明朗的金色一点一点地晕亮了天边,大片的光辉洒落在青草绒绒的草地上,犹如一席薄云做成的透明的轻柔金绸,早晨独有的冷气更为人们眺望之处增添了一丝丝的清晰。
“春归不尽,草色柔柔,几声莺鸣燕鸣......”马上的年轻人慢声慢声地低吟了出来,语言中带着一丝的感
慨,可他的嘴角,却是带着一种淡然的笑。
“我的齐小公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如此的雅兴啊?这一去围场,多的是赤日炎炎的时候,希望,到时候你还能有如此好的雅兴。”与之并骑的年轻人也带着轻笑地说道。
“黄兄,赤日炎炎的确是苦日子,可是,所谓蔷花含笑自在香,所以我想,即便是烈日之下,总是也有能让人忘掉苦闷的人......或者事。”齐姓的年轻人笑意不见,目光直去走在他们前面的队伍。
黄姓的年轻人跟着看了过去,目光最后停在了几驾挂有“柏”字铭牌马车的车队那里。
“莺燕鸣,蔷薇香,”黄姓的公子明白过来的笑了笑,“可惜了,齐兄,莺燕总是难近,蔷薇,也总是带着刺。”
“带刺的花,才是最赏心悦目的啊!不是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别有意味地低低笑了起来。
“齐公子,带刺的花的确是最赏心悦目的,可是,可能你看中的这朵花,不光刺深,根也深着啊。”黄姓的公子知道一些,于是打趣着道。
“无妨无妨,”齐姓的公子慢条斯理地闭上眼睛缓缓摇头,“刺深,根深,则味深,益亦深。”
黄姓公子看着身旁的朋友这幅悠然自得,神在在的模样,沉默了一会,他才以一种带着丝丝好事和丝丝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
***
足有万余人之多的队伍自天武城出,行进半日,当先的骑兵和王室的车驾停在了鹿河的旁边。
如同钦天监看定的星相一样,今日也是天辉湛蓝的日子,天光云影,风清气爽,好一个明朗的日子。
负责护卫王驾的骑兵和禁军们拉起了隔开人群的拒马和鹿角,围出了大片的园地,持弩持朔的军士们站哨戒备,持旗的骑兵来回的巡视,围地中央,几处金绣红帘雪披的大帐被立了起来。
而在这片围地之外,沿着鹿河边无处不是精致绸缎和柔软毛褥搭建起来的帐子,火声噼啪,酒香缥缈,天光清澈,轻笑声在柔软的草地上和明净的鹿河旁跳跃个不停。
而在稍微远离鹿河的一处,工部聘调过来的匠人们在军士们的配合下,一处不高的木台被搭建了起来,随行的王宫小厮们捧着鼎簋丝果等等许多的礼器食酒来来往往。
春狩的祭礼正在紧张的筹备中。
正在搭建的木台就是临时的祭台,王宫小厮们捧手而来的那些则是祭品,举行祭祀后,才是春狩真正开始的时候。
夏扶荧与叶白柳并肩,腰挎战刀战剑的缓缓步行在正在搭建的祭台周围,巡视着工程的进度。
春狩的目的不止在于简单的打猎,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也是一次演练军武的绝好时候,更为注重。
夏扶荧久涉军旅,今天特意着了一身骑将的铠甲,红披铁甲,头顶是装饰有白色马尾的常式骑盔,上身是优质精钢的锻甲,腰间紧系一条皮质的狼头带,狼带连着一圈短短的皮甲,下身也就是左右两侧,则是整套的环锁铠,环锁铠长至他的小腿,又自腰下前后开衩,露出白色的战衣。
相比起夏扶荧特意穿着的样式精致、质地沉重在日光下泛着光泽的骑将铠甲,叶白柳则要简单很多了,一身白色的战衣,只有胸甲、肩甲和护臂,起简单防护作用的皮甲。
“这个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叶白柳的手放在刀柄上,一抬头地问。
“还早,祭祀定下来的时间是申正,之后才是王鼓箭礼,春狩也才会正式开始。”夏扶荧说。
“这么麻烦?我还以为只有这个祭祀。”
“祭祀后面也有,我们这一路会去往武擂,最后春狩结束的时候,还会在武擂上祭祀一次。”
“在武擂上祭祀?”叶白柳有些不解。
夏扶荧点点头说,“武擂,在古代原本是一处祭台,被叫为北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