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的男孩悄眯眯的把一只眼睛睁开一个缝来,微微的扭头打量起自己身旁同样静坐着吐纳的男人起来。
“静心,凝神,悟气。”男人淡淡地提醒着,却是一只眼睛也不挣。
被抓了现行的男孩连忙闭上眼睛,端坐起来,可他还是有些坐不住,屁股下最开始一点一点的凉意现在越发的清晰起来,粗布的衣料都湿透了。
雪终于是在寒月最后的几天里化了,转眼就是立春的时候,又一年的冬天眼看就要过去。可是更冷了,清晨的时候风吹过来,冷的刺骨,滋味就像是在冰雪里冻了整整一个冬季的冰锦取出来覆在了脸上一样,只是并不坚硬。
不一会,男孩还是坐不住了,他索性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了身旁依然端坐着的男人。
“师叔?”他轻着声音试着呼唤。
身旁的男人安静端坐,并不应声。此时一股风从他的后背贴了过来,衣服紧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他后背和两臂上锋利而又结实的线条。男人的身子还是在风中稳固的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安静中似乎隐藏着极大的力量。
“师叔?”男孩又试着呼唤了一声,声音也高了一个调,只是还是轻轻的。
“说?”
“师叔,我......我的屁股湿了。”男孩有些犹豫的说。
“嗯?”
“是真的!师叔,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男孩的声音更加的高了。
“是么?”男人淡淡地说。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的抬头眺望。
虽然这个时候的雪开始化了,但是天色并未有怎么好转,头顶上始终都是铁灰色的云层,连连绵绵的,倒像是一整张不透风的抹布盖住了整个天空。
“我猜是你的心野了吧?”男人低下头来,转向男孩,“你又是在想什么呢?”
“嘿嘿......”被看穿心思的男孩咧嘴嘿嘿的笑了起来。
男孩年纪尚小,可是习武悟气已久,身躯就算还稚嫩,但屁股湿不湿的对他倒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事。
他是在想别的事情,孩子的心从来都是活泼跳跃的。
“师叔啊,山下又有人来了,真的好多好多的人啊!”男孩说,“还有大车,好大好大的车,还有马,他们每一个人都骑着马,好高好漂亮的......”
男人把目光转了回去,安静的看着清晨时分的远山,听男孩把话说完。
“他们只是来找你师兄的。”男人最后说。
“可是师兄不在山上啊?他们这样岂不是白来了。”听着男人的话,男孩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解的说。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白来了呢?”男人笑。
“可师叔你不是说他们是来找师兄的吗?我们拳宗可不在人多的地方,他们来这里,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男孩说,“他们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却见不到师兄,这难道不是白来么?”
“也许吧!”男人还是和气的说,“也许......也只有你是这样觉得的呢?”
男人接着说,“好了,别说话了,还有一刻钟才算坐够一个时辰,悟气的功夫不到家,小心你师傅又要责罚你。”
“哦......”男孩声音低低的,有些不情愿。
其实他是不怕什么责罚的,拳宗的山门虽大,拳法虽多,可师傅责罚起他时候的手段也不过只鞭打这一样。当然也是有些痛的。
而所谓的鞭,其实是一截还没有干透的竹子,手指粗细。这种竹鞭的韧劲极好,不管如何的用力,从来不会断掉,反而是弯曲的时候带起来的力打在人身上的时候更痛了。
男孩没少挨过这样的打,已经习惯了。他虽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是他的脸色和手上的肌肤都已经不再有孩子时候该有的白嫩,反而有些象牙般褐色的颜色。这是因为他习武的原因,他差不多习武已经三年了。
每当他犯了什么错,或者功课没做好的时候,师傅就会责罚。责罚的时候,一并还会让他站好马桩。打他的时候,也只是去打他灌了力的小腿和后背。手上也并不怎么用力,但是一顿鞭后,男孩的身上还是会这里紫一块
的、那里乌一块的,还是很痛。好在的是,只要到了晚上,师兄就会拿着宗里的伤药来给他擦在发痛的地方,再用白色的药布条包着,就这样一夜后,打伤也就愈了。
“喵”
不知是哪里的猫儿快活的叫了一声。
男孩闭着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是循着猫儿的声音那里去了。
他的心思还是沉不住,就像那猫儿快活的声音一样,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想着快活的事情。他想下山去看看,看看山下的那些热闹的来客,也去看看那些骏马。长这么大,他还从来不知道马背到底是不是柔软的,骑在上面到底会不会有飞起来一样的感觉。
男孩还是忍住的悄悄睁开眼睛,去看那只快活的猫儿。
那是一只狸色的山猫,估摸着有男孩小手臂左右的身高,细看过去,能看见那只猫身上有着一点一条黑色的斑点和条纹。是一只不怎么常见的猫儿,小腿修长而紧致,行走的时候有着流水一样流利的线条。而且那样的纹色,倒像是一只猫错穿了老虎的皮毛一样。
有着老虎一般皮毛的山猫弓着身子一跃,麻利的爬上了远处的一棵老树,再一跃,消失在了男孩的眼里。
“师叔?”男孩沉默了一会,声音低低的。
“嗯?”
“师兄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好久没有下山了。”男孩问的有些落寞。
“应该快了,”男人也睁开了眼,缓缓的扭头看向北偏西的方向,“上次来信,说是要去西戈,会尽力赶在惊蛰的时候回来。”
“啊?惊蛰?”男孩张大了嘴巴。
“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样子。”男人解释说。
“还要这么久啊?”
“嗯,也许。”男人点点头。
“师叔,我想下山去行不行啊?”隔了一会儿,男孩问。
“行。”男人点头。
“真的?”男孩高兴的大喊,眉梢眼间都是喜色。
“不过得先练出虎气。”男人又说。
“啊!”男孩泄气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