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柳下楼的时候,园子里东侧的一排木屋那边,又一间屋子点了灯亮了起来,远远地还能听见嘈杂的人声,急切的有些乱。
“你们都回去吧,病人交给我就行了。”走近的时候,叶白柳就看见了羊槲站在门前对着几个人说话。
“小大夫,不是老朽我信不过你,只是我家主人吩咐过老朽,让我一步不离的要看着我家的小主人。”
“那好吧,你们就把他带走吧。”门前的羊槲也不做多余的争辩,让开身子,不再隔开进入屋子的路。
“这......”又来的几人中领头的老人左右看了看,面上为难起来,“小大夫,这......不好吧,我们是有信物的,家主他......。”
“那就让你们家主自己来,”羊槲打断了老人,“既然你们能得到师傅给出的医令,那么也该是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是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以让你们家主自己去跟我师傅说去。”
“这......”老人还是很为难。
“这什么这呀,”羊槲不耐烦的打断他说,“既然是治病,那你们就要听大夫的,走吧走吧。”
“那,不知道老朽能见一见吕先生么?”老人哑了一会儿,最后试探的问。
“要见我师傅?”羊槲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的说,“你们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要见的话,明天再来吧。”
“唉,我说你这个小屁孩,你怎么说话的?”老人身边,忽的有人插了话进来,大有替低声下气的老人打抱不平的架势,“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闭嘴。”还未说完,老人扭头低低的厉声喝住了说话的人。
老人转而抱手朝着门前的羊槲赔罪,“对不住,下人失礼了,还望小大夫不要怪罪。”
虽然两人的年岁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可老人对于只有十五六模样的羊槲仍然不失恭敬,而羊槲,更是没有一个尊老爱贤的样子,一脸小孩子特有的无所谓。
老人接着对羊槲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吕先
生了。只是我家小主人性命垂危,耽搁不起,还望吕先生和小大夫多多尽兴,日后,我家主人必会登门重谢。”
“嗯,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说。”羊槲点点头,。
“那,老朽,就告辞了。”老人踌躇了一下,可看着一个一脸简单的小孩子,最后还是拱手带着人走了。
出门的路再无人引路,走过横隔园子的正堂后,老人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下次你再多嘴,顾家,你也就不用待了。”
“是。”老人身后的人颤巍巍的说。
一行人都很清楚老人这话是对谁说的,可听进耳朵里的时候,心下也都颤了颤,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老人话里的寒冷。
老人的身板挺直,不复在羊槲面前恭敬的态度,就着从天空中洒下来的光,背后的人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干巴巴的起有皱褶,苍老的像是干裂的木头人脸。
老人忽的感觉到似乎有人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身上,他皱了皱眉,看了过去。
是院子大门的方向,那里又多了几个人,清冷又昏黄的光线中,能看见反着光的银甲。
而那个带他们进来的年轻人也在,似乎前一刻他还在同门前的人在交谈。
***
“小......”走到那间屋子的门前,叶白柳看着离去的那些人的背影,隐隐有熟悉的感觉,“羊槲,怎么了?”
他险些脱口而出的,本来是小羊子这三个羊槲说了很多次他很讨厌的字,好在他及时住了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他们小羊子小姜子这样的叫,自己也没来由的要跟着叫。
“唉,还能怎么了,”羊槲叹了口气,整个人很累一样的埋头下去,“当师傅的只顾着数钱,什么脏活累活全部一股脑的都丢给徒弟,什么人呐。”
也不顾有外人在,羊槲一股脑的埋怨起来自己的师傅,如果不是叶白柳才刚刚见过那个谈笑温和的白袍男人,只听羊槲的埋怨,或许还真的会把吕当当成一个有些刻薄的人。
他能明白,羊槲只是说的孩子话,他能分辨的出羊槲的
话中究竟是否真的带着恶意还是只是单纯的抱怨。
“是又来病人了么?”叶白柳能猜到一些。
“嗯,”羊槲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还又是个被割了脖子的人,一点新意也没有。”
叶白柳听的一愣,瞪了瞪眼睛,羊槲有气无力话中似乎是在抱怨病人的伤不够新颖,让他有些乏味。
这样话他还是头一次听,让大夫叹息的,竟然不是因为病人的伤病有多难去医治,而像是因为那种吃多了一样的腻。
但他很快就去细想了羊槲的话,被割了脖子,又!
“怎么,”他隐隐觉得不安,“是和柏麓喧一样的伤么?”
看着莫名严肃起来的叶白柳,羊槲缓缓的点了点头,“是啊,虽然我还没有去查看伤口,不过应该差不多。”
“没有查看伤口是什么意思?”叶白柳看着羊槲,诧异他的一身仍是干净,竟然没有丝毫的血迹,不像是经手过伤者的样子。
“没什么意思啊,”羊槲摊了摊手,“他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而已,性命又没有什么大碍,不急。”
“这么......简单?”叶白柳还是有些没想明白,不是被割了脖子的伤吗?再怎么浅也该是能要命的啊。
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要问的点,他摇了摇头,接着问,“你不是替他治的伤么,你怎么会没有查看过他的伤口?”
“我什么时候给他治过伤了,”羊槲说,“他才刚被送来,我也就见了一面。”
沉默的想了一会,叶白柳才算是有些明白了的点点头,喃喃的说,“哦,不是你么?”
仔细的想,也的确是这样,若是伤者没有被救治过,羊槲和刚才那些人也不可能那样的淡定。
但叶白柳还是没有停止去想,心中的不安让他感觉到了似乎在无形中看见了一个结,一个很难去解开的结。而他隐约找到了能打开这个结的办法,只是一切都太隐约了,他暂时还想不通透。
虽然说这只是他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可他并没有扭
头就抛之脑后。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楚,似乎从雪山里死里逃生后,他脑子里的某一种没什么用的东西就变得非常奇怪的敏锐。
“你就是叶白柳吧?”耳边忽地又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白柳看了过去,是那个被吕当叫做小姜子的褐衣年轻人,“对,是我,有什么事吗?”
褐衣年轻人走近,“门外有三个客人,指名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年轻人带笑点头,然后也不停留的就离开了。
果然是个干练的人,面上虽是笑着,话却是不肯多说一句。一时间,叶白柳和羊槲的视线又移到了年轻人背影上去。
“他叫姜玉尘,”隔了一会,羊槲看着姜玉尘的背影介绍说,“和我一样,也是师傅的徒弟。”
叶白柳扭头回来,莫名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那你们,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啊?”
从年龄上来看,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无需多问,姜玉尘不管是从外表还是处事风格上,都要比羊槲更成熟稳重。
但叶白柳隐隐的不觉得会是这样,只是从他们相见的短短一两面来说,两人的性格,一谈一笑,羊槲远比姜玉尘要更靠近吕当。
“那当然我是师兄了,”羊槲得意笑着说,“算了,不和你多说了,门外不是有人找你吗?你还不去?刚好我也要去配些能活血止伤的药。”
“好。”叶白柳笑着点头。
两人转身,去往不同的方向。
“叶兄,”只是在他路过柏麓喧所在的木屋时,柏有青刚好出来,“你这是要去哪?”
夜虽然黑了,却还不是该要睡觉的时候,昏睡过去的柏麓漓仍是没有醒转过来,柏麓喧也靠墙坐着不说话,屋子里闷闷的,想要说话的人也没有,柏有青待得无聊了,便出门来透口气,刚好看见了从两层木楼回来的叶白柳,想着要大声招呼问问,却发现叶白柳根本没有进屋的打算,沿着平铺的石道,似乎是要出去。
叶白柳停住,“外面说是有人找我,我出去看看。”
“找你的?这么晚了?”柏有青抬头看了看天,一阵狐疑。
“是啊,我也奇怪,能有谁找我找到这里来的。”叶白柳也是狐疑。
“那他们为什么不进来?”柏有青再问。
叶白柳耸了耸肩,摇了摇头,其实他也想问。
“不知道,不过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柏有青缓缓地点点头,“也是,那,叶兄早点回来吧,今夜外面宵禁,犯了夜可不好。”
叶白柳微笑的点点头,转身出去。
对于谁会来这里找他,出去的时候,他想了一路,想着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隐隐的也能猜到一些。
但出了正堂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竹篱的门外,银甲的人牵着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