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你的死对头,无论如何,都不那么让人称心如意。
才不过是晚夏初秋的时节,黑森林里就有了进入冬季的征兆。铁灰色的云似乎越来越依恋这片天空,全霸占了,一点也没有留给月亮和星星透气的缝隙。夜里的风雪也卯足了劲,孜孜不倦的呼啸而过,顺流而下。
叶白柳紧裹了一下斗篷,身子也愈发的靠近白冽的脊背,他把脸也埋进它那粗狂的脖子,意图用那厚实的鬃毛来规避掉夜晚的寒风。
没了照看的篝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熄灭的,唯一的光明也躲不掉被朔风吹灭的结局。往日里那些在黑夜里嘶鸣的异兽也没了踪影,入耳的只剩下了单调的大风呼啸声。一片黑寂,白雪也不再发亮,在黢黑树木的加持下,林子里黑的像是在空气中涂了一层浓厚的墨汁一样,让人怀疑是自己的眼睛瞎了。
在大风的遮盖下,叶白柳和白冽那柔和的呼吸声也不可听闻。
忽地,叶白柳睁开了双眼,左手悄然握紧刀柄。
他听见了响动。
入睡的时候,叶白柳脸色淡然,眉头上没有一丝的皱纹,安详的完全不像是睡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如果不是真的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倒真的像是一具躺在地上没了生机的尸体。
可除了周林,没人能在这里安然入睡,斥候们一向很容易惊醒,叶白柳也不例外,看似酣睡的他实则睡的很浅,任何异常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把他从模糊的世界里拉回来。
是脚步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叶白柳拍了拍白冽的脊背,发出警告。
野兽的感觉往往比人类更要灵敏,就像在地动的时候,人们往往能在白日里看见成群的老鼠到处乱窜,温顺的鸡鸭牛羊也像疯了一样,一反往日的平和,不愿意回到各自的笼舍。
白冽很快就发现了暗处的威胁,它翻身低伏身子,像狼那样对着异响的源头无声的呲出尖牙,可从它那高大的身躯来看,俨然是比狼更要危险的存在。
斥候们的穿着高
筒厚实牛皮马靴,斗篷一直覆盖到脚踝,能很好的保护双脚不受风雪的侵蚀。再加上叶白柳神武士那远超常人的体质,所以躺在雪地里的他,如沐六月间的清水。
叶白柳翻身半跪在地上,左手反握着腰间的长刀。手脚没有僵硬,他在瞬间就提起了力气。
虽然双眼看不见,但那股惊人的热量叶白柳却是能感知到的,再加上一股隐约,让人发颤的寒气。
“别紧张。”暗处的人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轻飘飘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脚步声还是依旧稳沉。
回答他的却只有铁刀摩擦皮鞘的沙沙声。
不知道是因为顺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叶白柳总是喜欢左手反拔长刀。
很近了,声音的源头就在他的身前。可天黑的让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庞,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长刀已经缓缓被抽出了一半,蓄势待发。
黑暗中并没有叶白柳预料中的暴起,反而传来了“咯吱咯吱”和“哗啦啦”的声音。
“有火吗?”声音的主人就停在叶白柳的身前,可这声音的源头却矮了些。
叶白柳愣住了,一阵狐疑,不相信这个人真是为了借火而来的,可感知着聚拢着的热量,那人分明是自顾自的坐下去了。
而作为兽王的白冽,在夜里视物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它盯着黑暗中的一处,全身都散发出浓烈的危险气息。但似乎是叶白柳没有什么动作,也或许是来人让它也不敢轻举妄动,它只是绷紧肌肉停在哪里,没有选择贸然上前。
能在一片漆黑中找到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叶白柳不觉的来人没有察觉到白冽的存在。但那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明那人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坐下来了。”来人打破的僵持,“点个火吧,给我这个可怜人暖暖身子吧。”
叶白柳将刀缓缓还回刀鞘,试探性说道,“是不是还要再来点酒,再来点吃的。”
“吃的倒不用,酒我自己也带了一点。”来人笑着说
。
叶白柳的左手没有离开刀柄,“可能你要失望了,雪太厚了,应该点不燃了”
“现在可以了,我给它添了点能让它燃起来的东西。”来人满不在意的说。
说完后,叶白柳听见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是酒么?
从他的话里,倒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敌意。可能做到如此坦然......是有恃无恐吗?
这也的确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通过来人散发出来的热量,叶白柳能确定他的位置,不至于双眼抹黑。
叶白柳撑开斗篷,取出火镰,用斗篷遮挡寒风取火。
柴禾上的雪已经被扫开了,本应被浸湿冻住的柴禾遇火即燃。这得是多烈的酒啊!
“呼,可真是救命了。”来人搓了搓手,坐在封了泥的酒缸上,感慨道。
火光再次燃起,照亮了这里。
来人穿着与这寒冷环境不符的青色粗衣,约摸四十来岁,头发散乱,胡子拉渣,不修边幅。他身旁有一把黑鞘长刀插在雪地里。
看着那个大号的酒缸,叶白柳有些没有想到。
当真是些怪人。
上一次的那些猎人,一反常态,没有多带些武器干粮,反而带了一张大号的绳网,和一个重的夸张的铁笼子。
这一次的男人,比那些猎人更要夸张。连御寒的冬衣都没有,除了酒和刀,其他的东西叶白柳是一个也没看见。
叶白柳转头看了一眼,白冽仍旧保持着准备进攻的姿势,这让他放心不少。
“你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叶白柳郑重以待。
在这个男人之前,他只见过一个人穿的这么单薄。
是个危险的人啊!
“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在这里迷了路的老人而已。”来人坐在酒缸上伸手取暖,“恰好你在这里,所以想过来问问路。”
叶白柳挤了挤眼,勉强的点点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白柳知道他是在胡扯,虽然眼前的确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可还远没有达到可
以称为老人的地步。
“呵呵,和你一样。”来人却是有些愣了一下,但随即笑着说。
“所以,你是来赏雪的?”叶白柳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森林,也开始胡扯。
“对。”男人也笑着点头,没有反驳。
叶白柳不知道问什么,一时间没了下文,场面静了些许。
倒是那人开口了,他感慨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小小年纪的,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来这里。”
他说的语重心长,似乎是回忆起了他往日蹉跎的岁月,感到惋惜,人总是为了往日而迸裂出怀旧的情感。又或是真的因为就叶白柳这么一个人来这里而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吗?很遗憾这有些不可能,还是说明你的来意吧。”叶白柳却不为他解忧愁,打开天窗坦白的问,“或者,拔刀?”
白冽也在这时往前走了两步,喉咙里开始咕噜作响。
“唉,唉,唉,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个路而已。”男人摆了摆手,“看上去挺俊的人,怎么这么暴力,你这样可是讨不了姑娘喜欢的。”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要问路的人。”叶白柳看了看那把黑鞘长刀。
那把刀,让叶白柳移不开眼睛。这一定是一把不寻常的武器,看到这把刀后,一种莫名的感觉瞬间就涌了上来,似欣喜,似感慨。
冷,也可以用这一个字来形容。但不同于呼啸的寒风,寒凉的白雪。他从这把刀上感觉的冷有一种莫名的压迫,甚至恐惧,那是一种直接冰到心脏里去的冷气。
可他好像......并不厌恶。
“好刀。”叶白柳不由自主的发出赞叹。
男人却是一下子眼色古怪。
“嘿。”他有些不乐意了,一把将刀抱在自己的怀里,先是高声打断叶白柳的目光,再道,“别打我这宝贝的主意啊,我可还没打你的主意呢。”
叶白柳讪讪的收回了心神,却也是翻了个白眼,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和韩三元一样被冻坏了脑子,怎么这么的不着调。
“你要去哪里?”叶白柳想起了他的来意,问道。
“嗯......北边。”男人随意的说。
“那边。”叶白柳也随手一指。
“哦。”男人看了一眼叶白柳手指的方向,然后漫不经心的继续伸手烤火。
指路后,男人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叶白柳也就只能强撑精神与他对峙着,在他的示意下,白冽倒是舒服的卧了下去,而在这对峙期间,叶白柳还不得不给火堆加了些从营地里带来的油脂。
心弦一直紧绷着,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什么时候离去。回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在交谈,静的连叶白柳也觉的无聊起来。
心神远去,忽然想起了那个靠着河水的揺弓村,青山绿水,不久后终于能看见白雪之外的东西了。现在应该正是赤膊的季节,踏水野猎,黄昏的时候有爽风吹拂,溪间的流水刚好合适用来洗去汗渍。
等等......,叶白柳蓦地惊醒,现在可最不应该想的就是这些啊。
对面的男人却笑了,“看来还是修行尚浅啊,连区区的勾魂之术都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