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尖纯露坠,聚而小池成。
满月撒银辉,茵茵白雾蔓。
恍若入九天,青衣不作伪。
初阳亦迷离,只道梦一场。
这就是澈露天池,胧月最喜欢的地方。
过去曾有一段时日,每至满月,必当来访。
湖心岛铺着一层浅草,有零星花朵点缀,细看竟与胧月荆棘冠上的小花相同,或者说它本就来自这里。
许久未来,天池附近又多了一种藤蔓植物,叶如碗,可盛露珠。
应该是受到月光的影响,此地的莲花格外娇艳,浅水湾的芦苇也泛着淡淡青光,岸上零星分布着几棵垂柳,皆是与月光同色。
这物是好物,景是好景。
可惜,故人已不在。
聚餐结束后,胧月就放下了手中事,孤身前往澈露天池,静静躺在草地上,等待夜晚的来临。
等一场满月,一次相见。
哼哼…哼——
胧月躺在湖心岛的草地上,口中哼着轻快的曲调,不知为何,即便她的气息在恐怖血腥,群鸟都视若无睹,依旧会围着她歌唱。
白日,这些小生灵格外活跃,胆大的观察一番后就开始拨弄胧月散乱的裙摆,乱糟糟的连鸟儿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样子可不能去见伴侣。
耳边响起道道清越的鸣声,各色的飞鸟环绕在她身边,是在怕胧月无聊,所以在给她跳舞解闷吗。
“你们不怕我吗。”
“也是,真是群快乐的小家伙。”
胖乎乎的雪团雀落在了她张开的手上,和它一起的棕色团雀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不满,发出了短促的叫声,扭动圆滚滚的身体也想起挤了胧月的掌心。
最让巨兽退避的恐怖气息却对飞鸟们毫无作用。
胧月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张开了另一只手掌,棕毛团雀立马跳了进去,眯起的豆豆眼睛一看就幸福满满。
【我们为什么要害怕妈妈?】
“我的气息不会压的你们喘不过气吗。”
棕毛团雀歪着头,脸上满是疑惑,它们的表情与话语胧月看的懂,听得见,它们也会用叫声来传达自己的意思,只不过常人听不懂而已。
只是好久好久没有回应了,大概有四五百年吧,这么久的时间,足够鸟儿们忘记与她共舞的日子。
鸟儿们为什么还记得自己?还愿意称呼自己为——【妈妈】
【不会啦,妈妈的味道一直都很亲切呀,怎么了?您不开心吗?】
【热热的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们呢,她说妈妈最近很忙,没法来找我们,嗯,还有还有,热热的妈妈说妈妈要找伴侣了,所以让我们来为妈妈书…梳妆!】
五百年…最近很忙
我…都在做什么…
芮熙,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
已经是傍晚,阳光并不刺目,但胧月却闭上了眼睛,越是翻越记忆,异常感就越强烈。
现在只是还没到揭晓真相的时候。
所以,就不要做无用之事了。
遵从心底的想法吧,胧月。
【相信她】
“嗯?给我的吗。”
白鹭鸟叼着花环走了过来,动作优雅缓慢,但眼神中的期待却暴露了它的想法。
看着掌中依旧就赖着不走的小团雀,胧月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宠溺:“可以为我带上吗?”
所有鸟儿的目光都集中的到了那只白鹭身上,看着微微歪头,笑容恬静的【妈妈】,孝心瞬间就变了质。
天杀的,为什么不是我!
这一刻白鹭处于舞台的正中央,它本鸟却毫无察觉,因为激动感已经将它的心填满了,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妈妈对我笑了哎!她好温柔!
‘我也好想要做妈妈的伴侣’
腿好像瞬间就不是它的了,各有各的想法,脑子说要平静的往前走,腿却不听使唤,迈起了八字步。
鹭鸟的大长腿怎么能受这委屈,瞬间就纠缠到了一起。
啪叽
花环正好被摔到了胧月腿上,白鹭脸上虽覆盖着羽毛,但胧月和其他鸟儿却能看出它脸上的窘迫。
清越的叫声重叠回荡,其他鸟儿毫不留情地耻笑着它。
“好了,再笑她可就不好意思回去了哟。”
胧月把小团雀放在身旁,抬手虚按。
将头顶精致的荆棘王冠摘下,在白鹭紧张注视下,将那个花环带了上去。
花环主体是岸边的柳枝,点缀着青蕊的白花,幽香阵阵,经久不散,简单又雅观。
但却与这一身黑裙不怎么适配。
“噗…哈哈,我很喜欢,谢谢。”
“残光橙黄,时候正好,大家来共舞一曲吧。”
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白鹭,胧月笑了,笑的发自内心,本以为群鸟会答应与她共舞。
【不了不了!妈妈不是要去见伴侣吗,一定要把羽毛梳理的漂亮才行。】
【妈妈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见伴侣呀,妈妈有那么大的巢,伴侣一定也很厉害吧。】
身旁的小团雀急急忙忙的说着,胧月看向了被整齐干净的裙摆有些愣神,在飞鸟的审美中整洁光滑的羽毛才是美丽的象征。
裙摆正是尾羽所化。
“那好吧。”
“以后会我为你们补上的一场盛大的舞会。”
【好哎!】
趁一旁蹦蹦跳跳的小团雀不注意,胧月伸手将它捞了起来,举到嘴边对着它的的额头嘬了一口。
触之即分,没有任何是非之想。
…
……?
………!!
【妈妈!我也要,我也要!】
【妈妈看着…唔,别挤呀…】
胧月看着戛然而止的气氛,还紧张了一下,没等她思考就被群鸟包围了。
看着争前恐后挤上前额头,胧月叹了一口气。
这下可有的忙活了。
对了,最开始的只小团雀呢?
【嘿嘿嘿…妈妈亲我了,嘿嘿,妈妈…】
【滚出去,这个鸟群没有你的位置了,妈妈是属于大家的!】
【就是就是!】
被圈踢的小团雀也不在意,心中只有一句话。
这辈子,值了。
入夜了有好一会儿,胧月才把所有鸟儿送走,每一个吻中注入的情感都是相等的。
胧月从不会敷衍他人。
当然姐姐除外,她又不是他人。
……
夜已深,鸟群散。
蛙不鸣,叶无声,万籁俱静。
又只剩下胧月一人,和一池月华。
大的夸张的睡莲花悄然绽放,幽香阵阵,垂柳摇枝无声响,草青绿,花泛华,繁花重絮压苇低。
无鸟兽虫蛇嘶鸣,无草木喧嚣乱耳。
白雾起,遮因果。
朦胧不清前路,望月而行不顾。
她的道路和归宿在哪呢,现在的胧月还不清楚。
但只要一直向着月亮走就够了,终有一天她会找到归宿的。
指尖白雾流转,把玩一番后,胧月三指并拢,轻轻将其捏住。
平日调皮的月光却老实的待在她指尖,没有一点溜走的打算。
“久别重逢的时刻,一身黑衣未免太过失礼。”
胧月自顾自的说着,手臂慢慢划过半空,一层白雾围了上来,一层银白外泛着青霞的月纱就挂在她的手臂上。
漆黑的能量刃裁剪着皎洁的月纱。
不多时,胧月戴上了一层洁白的头纱,层层叠叠,灿若星河。
又重复起了步骤,为自己制作新衣。
月高星稀
寂静的夜晚只有胧月轻快的哼唱,和慢慢成形的洁白婚纱,酷似晚礼服的神装不知什么时候退去,月光主动攀附在上来,进一步延伸着婚纱边缘。
若有熟人能见到这震撼的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的吧。
湖心岛已被皎洁无瑕的白纱占据,最边缘甚至已经落入水中,层叠交织在一起的白纱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青芒,胧月身处最中心。
裙子过于繁重,从外看也不知她是什么坐姿,但从交叠放置于小腹的双手和阔静的表情来看,胧月有着良好的礼仪。
为什么熟人会惊掉下巴呢,他们想都没想过胧月也会为了他人穿上嫁衣,要知道她为了能随时应对战斗,可是把神装当做日常衣服穿的。
这样强势、冷厉的神,究竟要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她为之倾心!
不过那不重要了。
平日眼睛里的冰冷如雪花般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温柔与真情,洁白头纱下,垂柳枝制作的简易花环异常相配。
新娘等待着迎接,新郎去哪儿了?
胧月面带笑意端坐着,遥望月亮。
一如既往的等待着。
洁白无瑕的婚纱已经有了,还差永恒真挚的誓言。
可是胧月要等的伴侣在哪呢?
他为什么还不来?
满月高悬天,相见何处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