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一灯不明,欧阳只能模糊看清楚来迎她的人绾了妇人发髻,试探道:“青迤姑姑?”
青迤只是点头,脚下的步子不觉又快了几步。
三人穿过中堂上了花梯,青迤的房间在三楼上首。
此时门外蹲坐着个打瞌睡的小姑娘,青迤叫醒她们:“去叫冠玉姐姐把前日到的苍山叠翠拿过来。”
小姑娘揉着眼睛站起来,抬头一看青迤还带着两个人,很是疑惑地咕哝着走了:“哪位姐姐大半夜的还要茶吃,好奇怪。”
青迤没理会小姑娘,转身带着欧阳她们从另一侧的花梯又往楼下走了。
三人还没走下梯子,欧阳就瞥见青迤的房里亮起了灯来。
青迤的步子更急了。
兜了一圈又回了一楼,她们等在廊下,听三楼上响起搬东西的声音,青迤才叩开楼梯下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三人迅速钻了进去。
“少主谅解,长刀门把越州所有的商户都看得严,算起来从您出事的消息传来,越州就戒严了,三天两头抓漂亮女儿,落夜便不许点灯,咱们得长话短说,长刀门的动作很快。”青迤边走边说。
“青迤姑姑,江沉剑有什么消息?”找到了莲峤的人,多日的提心吊胆终于放松了下。
“少爷进贺兰找您,还没有消息,”青迤想了想又道,“不过线人到目前为止,只见过您的求救烟火。”
那江沉剑就还是安全的。
欧阳点头,从地道里出来,已经是一处开阔的院子了。
后门下停着一顶小轿,左右并排两列英武的姑娘,打眼一看,有近十人。
“越州收到少主您的求救信号便遣了一队丫头潜入贺兰,想来是同少主错过了,越州收紧,马车一律不能出城,只能以轿代步,婢奴找的都是手脚厉害的轿夫,一路还能护送,这十个姑娘是十一楼现今手脚最好的,也一并随少主去,”青迤事无巨细地交代给欧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怕是城门口还是会严查,少主您这长相……”
“可以易容。”江若漓道,这个她可太拿手了。
“四门都有易容师、梁上君子、顶级刀客,”青迤特地补充道,“梁上君子是唐城四杰。”
唐城四杰,轻功造诣直追轻衣候沈钧……
这配置,是不怕人跑啊……
等闲谁跑得过这些人?
“这简单,你们把空轿子抬出去,我带江姐姐翻墙出去,”江若漓道,“你们出去就说是去接人。”
欧阳眉心一跳:“就是接公主都用不上十来个丫头并七八个轿夫吧,除非是接亲……”
“接亲……”江若漓眼睛一亮,把结亲听成了接亲,“这个也行,把那轿子蒙一下,绑鲜艳点,也能凑活。”
青迤当即否定:“城门有盘查,轿子是十一楼的,谁往青楼嫁姑娘。”
欧阳却道:“那就送嫁,十一楼的姑娘,送到,送到……”
江若漓接过话茬:“送到潭州司徒家,司徒陌风流好色,人尽皆知,长刀门在贺兰外,颇为忌惮无痕宫,司徒陌的人,他不敢扣。”
如此说定,众人当下就忙活起来。
欧阳蹙眉,打量着小轿,若有所思:“谁入轿?”
江若漓在一众婢奴中看过,颇有些为难:“没人比你颜色出众,你不入轿,得穿帮。”
眼见着天色亮起来,除非再等一日,入夜后江若漓和欧阳照例翻墙出城。
“他们先行出城,城外有户茶棚,在那儿汇合主,”欧阳道,“入夜,我们还是怎么进来怎么出去。”
期间有婢奴从地道出来寻青迤:“姑姑,冠玉姐姐要顶不住了,长刀门一来,雪芽胆小,神色有异,被看出了端倪。”
雪芽就是被青迤姑姑打发去取茶的守门小姑娘。
“来的是长刀门王霸,让姑姑交出昨夜饮茶的姐姐。”
青迤姑姑陡然厉目:“怕是等不了入夜了,少主得尽快走。”
王霸这个人欧阳是听说过的,一把重刀两百余斤,光压就能把人压死,号称霸王重刀落,千斤不起刃。
看来,长刀门很重视十一楼的这个变数。
“昨夜婢奴便将少主的消息传给了附近几楼,少主只要出得越州城,回山庄这一路,都有门内弟子护送,霸王刀再重,十一楼也还有一拼之力,”青迤姑姑退后一步,右手成拳点在胸口,“少主,保重。”
欧阳忍不住抓住青迤的手:“姑姑,留得青山在……”
然青迤并不给欧阳说完话的机会:“越州十一楼在少主出事时就做好了打算,昨夜楼中的茶局是声东击西,冠玉拖得住长刀门便拖,拖不住,婢奴也有办法为少主争取出城的时间。”
“众弟子听令……”
“在!”众人齐应。
“护少主,卫山庄!”
众人得青迤的令,迅速将欧阳请上轿。
青迤反身钻回地道,事态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留恋。
他们出不去越州城,哪怕十一楼牵制住王霸。
他们一行,去得仓促,什么准备都不充分,除了冲城,别无他法。
欧阳牙关紧咬,这是场硬仗。
本以为到了越州,是游鱼入海,却不想,成了瓮中之鳖。
“所有人等,一律下轿接受盘查。”远远传来守城将士的喊话。
小轿却丝毫没有缓下来,跟在两侧的婢子暗中握住了腰间的锁鞭。
“喂,干什么的,让你们接受盘查……”守城的将士见状,团团围了过来。
江若漓跟在轿外低声道:“我有一剑,能破此困。”
“就是杀戮重了,”欧阳冷笑,“不过本主突然有点期待。”
江若漓也笑起来:“啊,希望父亲不会怪我。”
“咚咚咚……”
众人全神戒备,身后陡然来更鼓急擂的声音。
江若漓回身看去,越州城中最高的望楼上,尘封多年的望楼鼓被人敲响。
望楼更响,敌袭!
哪怕江若漓眼力再好,也只能看到敲鼓的模糊人影,辨不出敌友。
“将军有令,逆贼入城,已至望楼,城防速速来援。”
既然是敌袭,还偷袭到城里了,城门守卫第一时间就要关闭城门。
可是滞留在门口的百姓哪里还会认真听传令官传了什么,望楼鼓响,就是敌袭,大家都怕受兵燹之灾,纷纷朝门外冲去。
一时间,厮骂和哭喊,沸反盈天。
江若漓眼珠子一转,趁机喊道:“越州城破啦……北狄人杀来啦……赶紧逃啊……”
北狄人所过,那是寸草都不留,百姓有多怕北狄人,这会儿的冲劲就能有多大。
于是十几人围着小轿,被惊恐怒冲的百姓携裹着,半推半就,不一会儿便涌到了城门下。
门前原本顶着关门的校尉,早已不知道被人流挤到了何处。
守城将发现引起骚乱时,城门已然被百姓推挤着关不上了。
事发须臾,守城将很快冷静下来,喊道:“不是北狄人,是逆贼逆贼,大家不要慌,退回城内……”
只是生死关头,谁还有心思去听他喊了什么,就算听见了,谁又敢冒险从了他的话呢?
众人只自顾挤着,出得门去,才是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