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觉得一路直行向下的坡道走了很久,才开始朝上缓慢的爬升。期间就所谓的“男人的尊严问题”以孤行少的点到为止终结,不过欧阳也没多少精力来刨根问底。
因为孤行少烫得出了一身汗,撑到陡坡尽头的时候却再也撑不住了。
欧阳只觉肩头倾过来的重量小山一样沉,险些没把人撑住。
“孤行少,你,你还好吧……”欧阳紧张道。
索幸人并没有昏过去,还留着些清醒。
孤行少沉声如坠线珍珠,断续间尽是厚重的呼吸,连呼带喘:“本座,还,撑得住……把你留在,在暗道里,你,会不,会,害怕……”
热辣地呼吸洒在欧阳耳畔,一如他不同寻常的体温,烫得欧阳一哆嗦,心都跳漏了半拍。
见欧阳没有回应,孤行少叹道:“罢了,你肯定,害怕……”
孤行少很纠结,他一面盼着早日把欧阳拴牢,一面又觉得是对欧阳的不尊重。
说着,孤行少掌推石门,暗道尽头那扇沉重的门在刮耳的摩擦声后,伴着从隙开门缝中挤出的锐光,渐开在欧阳眼前。
碧华璀璨,珠光耀目,蟠刻着狰狞异兽的石柱直通穹顶,顶弯上镶嵌的明珠密密罗列,颗颗皆有碗口大小。
艳若朝阳的珠光将四壁映得辉煌,带着朝阳般的暖意,层层透出门来。
门内屋宇雕梁如画,嵌宝缀珍,活脱脱竟是不知阔有几许的奢华地宫。
欧阳撑着孤行少便要进去,孤行少却莫名其妙道:“欧阳,本座,必,不负你。”
“啊?”欧阳面露疑色,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不待欧阳细想,两人已经踏入地宫之内。
门开之时,欧阳只觉内里华光璀璨,瞧着分外温暖。
等当真进入之后,才惊觉,内里的温度高得有些闷人。
估摸着是此地更靠近火龙的缘故,加之身边还有孤行少这尊人形大“烤炉”,欧阳立时有些受不住。
而孤行少,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欧阳,本座,有否,告诉过你,离人蛊,是什么蛊?”孤行少撑着蟠刻的石柱站定。
欧阳点头,寻欢之蛊嘛,不是刚刚才告诉她的么?
等等,他连自己才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欧阳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果见孤行少哪怕面前站得标直,却闭目锁眉,额角滚珠似的热汗直下。
又发作了!
“喂,你可不能迷糊啊,不是才调息了吗?没效果了?”欧阳急道,扶着孤行少想让人先靠坐下来。
“本座一般,不到此处来。”孤行少道。
欧阳此时只想着若是他没调息好,自己难免不被殃及池鱼,哪还管得了他一般来不来此,于是惶然催促道:“你,你重新调息一下,调息一下呢……”
如是说着,欧阳拔腿便要后撤。
孤行少哪怕头晕目眩,难受已极,却还是伸手便将欧阳抓牢在手心里。
滚烫的热意燎上欧阳手心,激得欧阳浑身震悚。
孤行少准头好就罢了,偏生都这样了,手劲还出奇的大,欧阳一时竟挣脱不开,急得也是满头挂汗。
此处眼见着是没有人烟的,孤行少真要禽兽起来,她连半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
一想到孤行少若是失了神志难保不会对自己做出点什么来,欧阳就骇得胆寒:“你,你,冷静点,别抓着我,我,我怕……”
孤行少本就蛊虫反噬,身上正躁火难捱,地宫是整个儿贺兰山最挨近火龙的所在,热源不断催发着蛊虫躁动,正是临界失神丧志的边缘。
岂料欧阳骇然的一句“怕”,竟奇迹般地拉回了他半截神志,当下清醒了分毫。
眼见欧阳避如蛇蝎的神情,孤行少心下当即一恸,这是他软硬兼施好容易要“诓”到手的妻,怎么能教自己这副模样吓退呢?
孤行少勉力赞掌,强提的两分内劲随掌扣向自己心窝——正是蛊窝所在……
胸中被这一掌震得生疼,倒是逼出一口淤血来,孤行少喘了两息,彻底清醒过来。
不过尽管这口暗紫发乌的淤血落地,也丝毫没能减轻欧阳的防范。
孤行少眼神暗了些许,按欧阳心软又同情心泛滥的性格来说,眼见他自损心脉仍旧无动于衷,看来是当真吓着了。
孤行少苦笑道:“本座轻易不到地宫来,一则因为这本不是为自己所建,再则便是地宫的火龙,确实对离人蛊影响甚大。”
“你先调息一下,调息好了再说。”欧阳一面狐疑地盯着孤行少,一面忍不住回头打量,见地宫大门尚且敞着,思索着自己怎样才能先出去避一避。
孤行少道:“到了地宫里,再调息也没用了。”
因着损了心脉的缘故,孤行少暂时不受离人蛊所控,说起话来条分理晰,顺畅了许多。
“本座听闻欧阳氏,修毒习蛊,体质殊异,身死后须得葬在火龙密布的山腹,依靠炎毒来镇其尸身的蛊毒,避免毒素流出,危害世间。”
欧阳徒瞪圆了双眼,表示身为莲峤少主,她怎么不知道这种丧葬习俗。
还不等欧阳反驳出口,孤行少接着道:“我们鲜卑族历来信奉,族人身死异乡,只要魂归同处,便也算是同葬故里。所以本座寻了此处,在最靠近火龙的山腹,剖了这地宫,等着身死之日到此,也算与你同葬。”
听过帝王为自己修建陵寝、白衣为自己修山造坟,哪个不是风烛残年的时候才考虑的身后事?
孤行少倒好,年纪轻轻,坟墓都给自己挖好了。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一心向死。
欧阳转念一想,那他今日将自己带到这地宫来,莫不是准备了要身死同穴?
欧阳震惊之余,浑忘了方才的害怕,急道:“我们欧阳氏好像没有停尸山腹的规矩。”
孤行少闻言轻笑:“自然无人同你说,本座知道就是了。”
“哈?”欧阳道,“那我们来这地宫,来得是不是早了点?”
应该还没到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不用提前蹲好墓地吧!
孤行少道:“既是本座的魂归处,自然要放对本座最有意义的东西。”
见欧阳仍是一派茫然,孤行少索性挑明:“你要的沧海月明,本座将之放在了此处。”
沧海月明……
欧阳猛地抬起头来,浑不自知地热切望向孤行少:“你说沧海月明?”
孤行少点头:“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