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亮的光线激得人一时眼花,欧阳闭目缓了缓,再看时,才发现,竟是数颗海碗大的明珠,将内里照的亮如白昼。
其实不过是利用了山腹中的内洞,有些潦草地在其中养着些横蔓旁枝的植被,墨绿的卵形圆叶两两成对,翅羽一般簇拥着漏斗形的花冠。
确实是凌霄花。
只这花色与欧阳所见不同,艳色的花冠顶沿上,不知何故,齐齐都染着一圈雪色,远望之下,翻红踏浪,别有一番美态。
“雪原凌霄竟是真的?”欧阳叹道,这花问世不过数载,药效已被传得神乎其神,原以为,只是夸大其实的噱头,竟不料,还真有其物。
孤行少道:“贺兰山常年严寒,贺诺主峰却埋有一条火龙,无痕宫就是看中这条火龙,才建宫于此的。凌霄花喜温喜光,温,能解决,光却不行,所以虽然本座在此植活了它,却与普通的凌霄花大相径庭。”
欧阳不解:“你种这个做什么?”
孤行少自顾自道:“不过后来本座发现,那火龙意外和本座的功法相辅,于是陆陆续续又剖出其他房间用来闭关、修养;再后来,无痕宫搜罗的一些奇珍异宝也陆陆续续运了进来,于是这密室就越剖越宽了。”
欧阳意识到孤行少是在同自己交代家底,不问自来的唐突,孤行少似乎并没放在心上,可对比他的坦然,便显得欧阳的举动格外上不了台面。
欧阳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培植凌霄花呢?”
孤行少道:“你不知道凌霄花的药性?”
欧阳道:“行血去瘀、凉血祛风。雪原凌霄,据说还能舒缓走火入魔的症状。”
凡是习武之人,突破瓶颈进阶的时候,谁没有走火入魔的隐忧,是以贺兰山上的雪原凌霄在江湖上炒出了天价。
可是无痕宫霸着贺兰山,雪原凌霄一年也流不出几株到江湖上,若不是孤行少镇着,贺兰山早成兵燹之地了。
欧阳纳闷:“可你也不是种这个来赚钱的吧?”
眼前这一大片,若是换成白花花的银子,金山银山都不够堆的,孤行少养了这样多,也不流通到市面,是为什么?
孤行少含糊道:“不是告诉过你,本座练功时,走岔了路,自然需要这花来稳住心神。”
欧阳已经知道他根本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可是他一味善意兜底,欧阳反倒不好拆穿他的谎言。
不过想来,天材地宝什么的,谁都喜欢多多益善,不愿与人分享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欧阳也不再多问。
孤行少领着欧阳在内中转了一圈,具是一溜粗制滥凿的石室,有堆放古玩玉器的,有囤积珍惜药材的,还有几间置了简陋的卧榻石凳,看得出平常偶有人来。
所谓密室,也不过十来个房间外加一个小花园,按理说应该不大,但其中纵横曲折的岔路太多,一不注意,就会走进石林耸立机关四布的“驱逐之地”。
除了那一院子雪原凌霄,似乎也没什么宝藏,不明白孤行少把它修得这样密不透风是为什么。
反正欧阳觉得,首先擅入者要过业火阵就不容易,再能从那铁通般的水榭里出去,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下头的密道里,那些精巧的机关,纯粹只能落个摆设的命运。
一路走来,欧阳也不能当着孤行少的面去翻翻捡捡,不过她觉得,沧海月明最有可能,应该在那间放古玩玉器的石室里,于是只暗暗记下地宫的路线及进出窍门,以待再探。
领着欧阳逛完了密道,孤行少又为欧阳仔细示范了水榭内置机阔的使用,怕欧阳记不住,不仅手把手亲自示范,示范完还守着欧阳亲自操作了一遍才罢。
孤行少指着机阔内核的阀门道:“十字花刀的朝向要对准了,否则一拉阀门,直接就掉进山腹中的火龙里了。”
欧阳看着缓缓开启的大门,纳闷道:“也就是说,水榭是用来困人的,来人只要不擅动机阔,其实也只是被困在这里罢了。”
孤行少示意欧阳去看水榭的八面镂窗:“当然不,进出的机阔是分开设的,这里面只有一面镂窗直通密室,摸到其余的,也直接掉到火龙里。”
欧阳吞了口唾沫,水榭八面以镂窗为壁,说是镂窗,却是采用的不透光的錾刻镂法,人一旦进来,门扉阖死之后,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她也是运气好,竟然撞对了法门。
孤行少看着欧阳后知后觉的庆幸,唇角染上一抹笑意:“镂窗其实并不长得一样,其中一扇的繁花里,将软枝黄蝉替换成了凌霄花。”
软枝黄蝉同凌霄花长得挺像,再加上若是刻在木杮之上,没有着色差别,雕工也没办法细致出二者的区别的话,那还真是能以假乱真的。
欧阳就近瞄了扇镂窗,先前没留意还不察,这会儿仔细一看,满窗乱爬的藤蔓花卉让人眼花缭乱,她只能依稀从一团乱麻似的刻纹里,辨出牡丹绣球之类的大花形。
至于要找凌霄花还是软枝黄蝉,这种小叶碎花型的,光想想就头疼。
孤行少拉着欧阳蹲了下来,指着身侧另一扇镂窗提醒道:“在最下面的角落里。”
欧阳顺着孤行少的指示看过去,这才在万花千叶里找到那所谓的凌霄花。
欧阳将左右镂窗两相比对后发现,工匠把凌霄花瓣的交合沿刻得要深一些。
孤行少解释道:“只有这朵花纹是在錾刻的刻底上打了圈线雕。”
原来如此,难怪纹沿深邃。
若不是孤行少自己道出其中的门路,她一个人还真找不出。
欧阳喃喃道:“所以我是摸到了这扇窗,才掉进密室的?”
水榭八方雷同,实在辨不出方位来,欧阳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摸到哪里才误打误撞找对地方的。
孤行少压着眼中笑意,进到无痕宫的禁地里来,谁也不可能有运气。
欧阳这一夜算是没有白费,本来要明日才能窥探的密道,提前一夜就被正主领着将机关一一见识过了。
更让欧阳欢喜的是,孤行少将欧阳送回院落的时候说,能解蛊祸之围的人翌日就能到。所以次日一早,孤行少便要被“拴”在解蛊一事上,对她的行动分身乏术。
两人分别的时候天边鱼肚白都翻出来了,孤行少是没时间休息的,被钟於期匆匆请走去见那个所谓的高人。
至于欧阳,心里还挂念着要去二探密道,是以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拉着江松烟再次往禁地蹿。
就在欧阳兴冲冲返回密道的时候,那个号称约见高人商量底退蛊事宜的孤行少,正由钟於期扶进自己的卧房。
钟於期苦着脸:“您确定她一定会回来?”
孤行少深吸一口气,抬手制了身上两处大穴,这才稍微缓过来:“会的。”
钟於期不解:“属下就没搞懂,您这欲擒故纵玩的是什么深意。”
孤行少道:“你不用懂。”
对付欧阳,不让她心生愧意,如何能在地宫里留她数日?心甘情愿的留?
孤行少催道:“你再去接她一下,另外,江沉剑那边,知道怎么交代吧?”
钟於期把孤行少扶进密道,不耐烦道:“知道知道,你好好休养就是了。”
孤行少点头朝密道深处走去,钟於期烦乱地耙了把头发,还是觉得孤行少在瞎搞,累他这个小鬼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