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行少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翌日清晨,欧阳是被脑仁疼醒的。
哪怕一晚上她已经很注意保暖,仍然觉得被子冷硬似铁,睡到后半夜竟然迷迷瞪瞪觉得周身热得发汗,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孤行少来叫门,欧阳才头重脚轻醒过来,却也实在没力气起身。
果然晚上吹了雪风,欧阳不负所望的染了风寒。
孤行少拿着才拧好的脸巾将欧阳从被褥里挖出来时,欧阳一张脸烫的通红,迷迷糊糊中,只剩下声声抽气。
孤行少蹙眉,贺兰口的卫所简陋,岗哨都是三日一轮,药备其实并不很充分。特别像这种风寒灵一类的,多数鬼面都用不上,这会儿找起来估计够呛。
欧阳努力掀开眼皮,看是孤行少来了,知道应该迅速起来,奈何自己脑仁疼得像煮沸的浆糊,根本支配不动四肢。
“唔,要出发了?你,等等啊。”欧阳偏着头去找斗篷,昨夜里觉得冷,她连衣服都没敢脱,解下来的斗篷还搭在了被子上。
孤行少就着还冒热气的脸巾胡乱给欧阳擦了把脸,取过斗篷将人裹了进去。
欧阳按住突突跳的额角,想制住乱动的孤行少,伸出的手却只能软趴趴勾着孤行少的衣襟:“你别,动,我头晕。”
孤行少闻言放轻了手脚,为欧阳拢兜帽的时候顺势贴了贴欧阳额头,烫的灼人。
孤行少道:“你染风寒了。”
欧阳点点头,恍悟过来:“是觉得,不对劲。”
孤行少取过提前备在塌边的白水,过手一晃,水已温好:“卫所没有风寒灵,你先用点白水,咱们撑一撑,回宫就可以用药了。”
欧阳此时脑子钝得厉害,听一句,能记两三个词儿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去仔细分辨孤行少的话意,一听要用药,立时紧张起来。
“江,江松烟。”虽然病着,好歹还记得自己体质殊异,可不能按寻常的对症来进药。
一听孤行少又是风寒灵又是“白水”的药,下意识就抗拒起来,头脑惊出片刻清明,挣扎着要起身。
孤行少一把将人按在怀里,哄道:“好好好,叫江松烟,你别乱动。”
得了首肯,欧阳周身这股拧劲一泄,登时又头昏脑涨起来,恰好孤行少胸膛宽厚,可以靠一靠。
欧阳这一靠,脖颈稍侧,就露出了耳后翳风穴上浅淡的痕迹。
孤行少瞳孔一缩,那圈小点虽只显出了淡淡的红痕,却也教他心惊。
孤行少当即急喝:“司徒陌呢?东西问出来了没有?江松烟的蛊解好了没?”怪不得他大惊小怪,这圈小点起来,是欧阳惊魇的体征。
门外的魍魉鬼面被这喝声惊得一哆嗦,显见宫主在气头上,鬼面人答话都不利索:“还,还没司徒公子的消息。”
孤行少脸色一沉,以司徒的性子,这种露脸的机会,但凡有丝消息都会恨不得人尽皆知。
现在没有消息那就是坏消息,这个司徒,平日嘚瑟他的逼供天下无双,这都一夜了,竟连丝进展都没有。
欧阳这惊魇的毛病,受不得刺激,可风寒算什么刺激,翳风穴上怎么就现出红点了?
孤行少拿捏不准风寒可会对欧阳有所影响,只想着赶紧叫江松烟过来解决。
可是江松烟中了蛊,此时还硬邦邦躺在卫所停纳尸骨的朽板上。
而负责刑讯、问出解法的司徒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尽管孤行少心急如焚,那厢司徒陌面对软硬不吃的蛊师却也实在是黔驴技穷。
蝠翼似的斗篷一卸下,登时露出内中腐朽脓烂的躯干。
蛊师周身只有一副残躯,看起来胸腔单薄不堪重刑。
躯干被不知道多少层的红绿花布裹身,却原来裹身布上的颜色,一半染于血迹一般浸于脓水,腐臭味随着蛊师呼吸的起伏,一阵阵散出来。
蛊师周身看起来恶心极了,却都不是司徒陌刑讯的。
哪怕鬼面人提了弯刀捅穿了蛊师的腰腹,那血红脓绿的躯干都没能流出几缕血来,若不是人还有呼吸,司徒陌都要认为自己审的是具干尸,不过也越发好奇这些脓血水是怎么搞出来的了。
蛊师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嘶嘶喝喝笑起来:“就这点本事?”
司徒陌道:“腿卸下来,爷回去慢慢研究。”
其实哪儿用得上卸,蛊师膝弯上是一副牛皮扎带,魍魉鬼面握住活扣一掰一拉,假腿就掉了。
那腿掉下来,又是一阵恶臭,司徒陌听着声,捂着几欲作呕的嘴,还不忘叹道:“还挺重。”
鬼面人点头,铁的,能不重吗?
虽然有果子獾坐镇,蛊师周身的蛊虫老实得鹌鹑似的,并不能威胁到司徒陌,但也实在撬不开蛊师的嘴。
司徒陌前前后后将蛊师卸得只剩个人棍,蛊师嘴里都只有一句“就这点本事”。
捅刀子不管用,没收手脚也不管用,心理防线更是重中之重。
那德行,就是咬定了司徒陌不敢要了他的命。
借着天光大亮,司徒陌到外间透口气,果子獾亦步亦趋跟着他,这个看起来不大中用的男人,它得听主人话好好保护。
司徒陌海饮了一碗茶,急得没办法了,竟然同果子獾道:“你能让他吐口不?”
“吱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果子獾兀自叫得欢快,司徒陌只觉得这刺猬蠢得可笑,自己还同它说上话,更是蠢得可笑。
“司徒公子宫主让您赶紧把法子问出来然后带江松烟回宫。”传话的鬼面人来得突兀,惶急地传完口令,才想起来要喘气。
这形容……
司徒陌眉峰一拧:“他发火了?”
“抱,抱着……”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称呼欧阳,鬼面人有点卡壳。
能让孤行少抱着的人不做他想,司徒陌提醒道:“欧阳。”
“嗯,欧阳,抱着欧阳先上山了。”鬼面人道。
司徒陌道:“抱着上山?什么情况?”
贺兰主峰陡峭,积雪成冰,山路不是一般的滑,再抱个拖累,饶是他功法卓然,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鬼面人道:“染,染了风寒。”
自然不可能是孤行少染风寒,无痕宫的功法从最基层的“重莲业火”开始修,走的是至霸至炎的路子,漫山的鬼众,就没能被风寒染上的。
司徒陌啐道:“真是会添乱。”
当即吩咐了鬼面人将只剩根光杆子的蛊师和卸下来的义肢一并打包,点了卫所里腿脚灵活的鬼面人,也匆匆往山上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