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眼见的浓了起来,初时能见十步,然后五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欧阳只有蹲下来凑近才能勉强看到毒瘴里的晶管,她知道,这是巫蛊近了的征兆。
两人挤作一堆,江松烟突然抖了一下,欧阳反手便摸上她的脸,找准口鼻捂了个严实。
不知道来的是什么蛊,就怕江松烟一个激动把东西给吓回去了。
江松烟不可抑制地抖起来,瞪着的瞳仁一翻,示意欧阳往上看,奈何毒瘴太厚,欧阳看不见。
“吱……”
欧阳闻身一怔,觉得手下的江松烟抖得更厉害了。
“吱唧……”
微弱的叫声再起,随即一团灰白从江松烟头顶滚了下来,欧阳只觉手背似被一团插满了绣花针的针垫打中,惊得赶紧撤了手。
“吱唧吱唧……”灰白的团子一路滚到了地上,团成一团鸡蛋大小,径直撞倒了晶管,还吱吱呀呀称唤不休。
晶管里的毒血荡了荡,淡淡异香散了出来。
团子抻着脖子将削尖的小脑袋往晶管里探,珠圆玉润的鼻尖翕动,像闻着油味儿的老鼠似的,激动的直哆嗦。
心知这团子就是巫蛊了,只是这长得耗儿似的,着实没有传说中狰狞可怖的气势。
欧阳犹豫着要怎么才能将团子捉起来,虽说它长得像耗儿,但被毛却是根根直竖,毛尖上镀着雪色,看起来莫名有些锋利的样子。
这形容光看着就扎手,欧阳搓了搓手心,有点怂。
江松烟这时看清了团子的形貌,倒没有方才被团子爬上身时害怕了,她见欧阳不敢下手,于是撕下截衣摆包住手掌,小心翼翼去抓团子。
团子尚且四肢奋力扒拉着土地,一张尖脸都挤进了晶管,奈何脑袋后连着的身躯有点肥硕,生生卡在管口,再进不去分毫。
它倒也不灰心,铆足劲儿往里挤,仿佛没感到卡一般。
被江松烟提起来的时候,团子的四肢还维持着用力扒拉的划动,因挤得太紧,连同罩住它脑袋的晶管一起被提了起来。
江松烟捏着它甩了甩,没甩掉晶管:“这是果子獾。”
欧阳眨眼:“獾?”
一听就既不威猛也不狰狞。
欧阳觉得,别说它是巫蛊,就是蛊都不像。
欧阳以指垫高了晶管,管内那滴毒血顺着管壁骨碌碌往下溜,果子獾闻着了味道,伸出舌头来接。
舔掉了那滴血,果子獾周身开光一般镀过一层银色,从头到尾,再由皮透出,最后只留一点银亮停驻在毛尖上,盖过了原来的雪色,看起来更锋利了。
没被毒死。
这货被她的毒血喂养过!
江松烟见欧阳脸色激变,道:“是巫蛊?”
欧阳道:“多半是了。”
江松烟不可思议道:“那群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养这么个蠢物?”
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还能自个儿把自个儿卡进管子里,不是蠢是什么。
像是听懂了江松烟的奚落,果子獾戴着晶管猛地一翻身,挣脱了江松烟的钳制,“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江松烟被果子獾的刺扎破了手,捏着伤口找到地上的时候,果子獾已经甩掉了身上的水晶渣滓,顺着欧阳的裙摆爬了上去。
“吱唧……”果子獾趴在欧阳肩头,抻着了四肢拱起腹背冲江松烟示威,根根直竖的被毛剑林一般矗着,像是警告一般。
欧阳失笑:“倒是个有灵性的,哪里蠢了,分明萌得很。”
江松烟胡乱给伤口抹了点灵药止血,听着欧阳对果子獾的称赞,连这新来的萌宠也记恨上了:“把它搂这么近,就不怕它咬你一口,害你性命。”
“吱唧吱唧……”果子獾抗议似的叫了起来。
欧阳点住它鼻尖,团子立马安静了下来:“用了本主的血养出来的,又被本主一滴血认主,害谁也不会害了本主。”
这就是欧阳为什么一定要找回来的原因,巫蛊若是先被别人认主,那她才是要寝不安枕了。
不管大蝙蝠炼成巫蛊是要做什么,但若是姚曼歆知道欧阳没死,以他们蛇鼠一窝的交情,这只以欧阳毒血养出来的巫蛊就可以追杀欧阳到天涯海角。
但现在欧阳抢先一步与果子獾订契,巫蛊于欧阳,就再不是劫。
“只是她怎么会有我的毒血?”欧阳道。
江松烟道:“谁有你的毒血?”
欧阳氏的毒血金贵,是莲峤一派修习毒脉的根源,是以山庄历来很是保护。
欧阳不自知漏泄了心中所想,见江松烟紧张,不由得也跟着紧张。
欧阳道:“按理说没有本主的毒血,南林蚁便不能成蛊,那后续的所有操作便都作废。”
江松烟当然也知道,所以在山脚看到巫蛊成了她才那样惊慌,但听欧阳的口气她也是不知道,江松烟情急嚷道:“你自己的血你有没有好好保护你不知道的吗?”
不怪江松烟着急,欧阳氏的毒血关系着门派毒修蛊术的传承,但欧阳是一脉单传,若是有心人拿毒血做了什么,断了欧阳氏一脉,山庄几百口可就任人鱼肉了。
欧阳被江松烟诘问地开不了口,自从接下联姻的任务就状况百出,她伤过多少回,多少回生死一线,哪里能回回记得处理好自己的血。
欧阳灵台一亮,突然想到了可能丢血的时间节点。
平南王府,琉璃身死。
是姚曼歆把她用过的物什和大蝙蝠做了交易,她在平南王府是受过伤,留下过毒血的,那时候局势胶着,她哪里有空来处理善后,所以只要姚曼歆有心,是能找着她毒血的。
所以,那群南林蚁,早熏了她的毒血奔着她的命来了。只是最后为什么却被拿来喂了这只果子獾?
欧阳端着果子獾,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货还不如南林蚁有杀伤力。
巫蛊合术养出只獾来,怎么看怎么都是亏本买卖。
果子獾吱唧吱唧叫了两声,缩起前肢人立起来,珠圆玉润的鼻珠冲天翕动。
欧阳随着示警抬头,见周遭毒瘴已经稀薄起来,看来巫蛊认主,毒瘴就失其作用了。
欧阳道:“赶紧走吧,但愿能躲开大蝙蝠,不然……”
江松烟把最后一颗避毒香丢进护花铃,捉鞭拿剑:“往哪里走躲得开?”
欧阳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江松烟会顺杆爬:“所以说是‘但愿’。”
欧阳绕过江松烟,随机选了个方向就要走。
“吱唧……”果子獾咬住欧阳衣衫。
欧阳拽住衣袖往外扯,果子獾也不是真咬,见欧阳分心,呲溜地顺着衣襟滑到了地上。
“吱唧吱唧……”果子獾仰头叫了两声,也不管欧阳听见了没有,扭头就往地里钻。
“回来。”欧阳喊着追了上去。
江松烟捏鞭的手紧了紧,都什么时候还去追宠物!
心虽腹诽,却不得不跟上去保护欧阳。
两人跟着果子獾在林子里钻来钻去,果子獾个头小,能在地上的落叶层中钻营,有时跑得远了,欧阳和江松烟跟不上,它便钻出来人立着嚎两声,见两人找过来,又一头扎进地里接着钻。
江松烟一面要搜索果子獾的踪迹,一面又要警戒四周,猫腰着走着实很辛苦,于是忍不住埋怨欧阳:“你就不怕它把你带到绝路上去吗?”
欧阳却若有所思:“它很了解这片山林。”
猫腰走来虽然很辛苦,却是因果子獾带的路多在低矮灌木中钻过,小路掩埋在尺厚的枯叶里,灌木错落其上,再高还有遮天蔽日的林木层层沓沓。
两人的衣衫一路都往灌木上挂,多余的力气都拿去拉扯衣衫了,看起来狼狈极了。
江松烟握着勾破边的袖摆在腕上缠了两圈,就着方才挂下来的布条打了个结,语气不屑:“防人之心不可无,兽也是。”
欧阳却道:“密林稍不注意就会迷了方向,人兽皆是;我们一路皆是下坡,可见它并没走错道,这点,非是土生土长的兽不可能识得这样的小路。”
江松烟道:“那又如何?”
“若你是大蝙蝠,炼巫蛊会就地取材?”
江松烟一愣,瞬间通了关窍。
欧阳接着道:“本主原也奇怪,为何大蝙蝠会选这别说有杀伤力,就是看起来也不威武不狰狞的獾,现下想来,多半是阴差阳错。”
“吱唧吱唧……”前方的果子獾再次立起来给欧阳示方向,这两声叫得欢快极了,像是也赞同欧阳的推论一般。
“那它还真是好命,吃得蛊虫饮得毒血。”江松烟道。
“谁能想到费尽心血养出来的巫蛊,最后阴差阳错便宜了这么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