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江松烟早先做的记号走了半道,欧阳蓦然想起江松烟的话:“你说你沿着陆凛说的方向走,最后遇见了大蝙蝠是不是?”
“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松烟机警道,“婢奴走错了?”
欧阳扶额,陆凛提前踩了点,显然是江松烟跑偏了。
眼看着日上中天,若是江松烟的情报无误,大蝙蝠此时怕正在往这边赶。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拔身,赶紧离了这条道,东南西北也不管哪边,先行避开大蝙蝠才是正经。
欧阳道:“那只蝙蝠你处理好了的吧?若是引起他们警觉,这会儿就指不定他们躲在那里了。”
江松烟道:“婢奴急着将火油带回来。”
她去找硝石火引时心里也没底,能做火引的东西多了去了,但要适合烧那么多南林蚁的,还真不好找。
阴差阳错找到了,还担心欧阳支撑不了多久,当然要径直赶回来了。
欧阳明白了,江松烟典型是管杀不管埋。
欧阳止步在林子边沿,迈一步出去,是逃出生天还是再入虎口她不知道,却直觉得再入虎口的几率更大。
若是江松烟能好好善后,她们只要离了大蝙蝠的道,哪一方不安全?可是江松烟没有!
若她是大蝙蝠,回来发现留守毙命,火油不见,她会直接封林搜人。
欧阳没想到,从潭州出来,步步都是死路,再离了孤行少,竟然寸步难行。
早先她大言不惭还想独上无痕宫,如今看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两人猫腰蹲在林子里,进退两难。
欧阳气得急了,啐道:“该叫人宰了姚曼歆再走的。”
江松烟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怎样,也应该闯出去看看。”
欧阳咬牙:“这附近可有能调动的人手?”
才离潭州一日夜路程,便是调潭州的人,应该也赶得及。
却不料江松烟道:“潭州之前的人手已经撤走了,调换来的应该还没有进城,不过少爷的意思是让他们蛰伏,没有墨池轩的手令,任何人都调不动。”
欧阳道:“那就给你少爷发信求救吧。”
江松烟瞪着欧阳,不可思议道:“少爷都那样儿了,你还……”
欧阳驳道:“你少爷哪样儿了?他不来,那群蝙蝠你去解决?”
“……你果然铁石心肠。”江松烟咬牙。
江松烟哪里知道她痛心疾首陈述江沉剑伤重的时候,欧阳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孤行少,对江沉剑的情况压根没听进去。
欧阳冷眼看着江松烟:“本主若是死了,别说你,就是你的少爷也得陪葬,赶紧发信。”
江松烟一倔到底:“要发你发。”
欧阳被江松烟气的七窍生烟,嗓音不自觉拔了起来:“本主要是有信号,能跟你商量?”
“你就是有信号他也来不了,少爷擅自催动嗜血蛊,反噬的伤加上孤行少的重创,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江松烟盯着欧阳说这话时咬牙切齿,欧阳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是她嘴里一溜青鱼,正被一寸寸咬破鳞甲磨烂骨肉,于是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欧阳这种错觉不是没来由的。
江松烟把锁鞭在掌心上挽紧,另一手捉着短剑,含恨带怒瞪着欧阳:“要死便婢奴给你陪葬,不要拖累了少爷。”
说罢,江松烟捉鞭握剑,当先蹿出了树林。
少了江松烟吃人般的冷眼,欧阳还魂似的浑身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江沉剑动嗜血蛊了!
莲峤五大禁蛊之一,用来控制别有用心的婢奴、惩戒屡屡犯禁的罪奴。
之所以被禁,乃是这种蛊必须依赖欧阳氏毒血才能催动。
妄自强催,轻者蛊师内创,重者经脉被废。
“他催嗜血蛊罚谁了?”欧阳追上江松烟,不过转念一联系江松烟的神情便猜了出来,于是又道,“你做什么把他惹急了?”
江松烟捉刀在侧,直想一拐子过去了结了欧阳,却到底忍住了没动作。
欧阳惑道:“也不对啊,本主走的时候他和孤行少战得如火如荼,没看出什么异常啊。”
江松烟忍无可忍:“少主你向来不关心少爷,能看出什么异常?”
一想着少爷伤重难行缠绵卧榻,还心心念念派自己来保护欧阳,江松烟心中恨火便难平,对欧阳的态度越渐恶劣。
“少主你最好把嘴闭上,不要引来不该来的东西。”江松烟恶狠狠警告道。
欧阳上下唇一碰,要问的话生扼在齿间,难得听从了江松烟的“谏言”。
两人一路行来本是没方向乱窜的,却不巧午时阳光大盛,热气在山林中蒸腾起来,隐约浮现着肉眼看见的烟黑。
那烟黑自身后追来,驳杂了一股焦灼的烂肉味以及越渐刺鼻的辛辣。
欧阳心知是烧熟的南林蚁这会儿才散出味儿来,只是辣味不仅呛鼻,还有些熏眼睛。
两人一路找下坡路走,连跳了几处矮崖,回首时,只见山尖上已灰烟黑雾罩了个严实。
那些挺峻的青松榕叶在染上黑雾的瞬间,便由叶脉一路黑到了枝干,眼瞅着是没了活路。
欧阳蹙眉:“毒性这么霸道。”
不过黑烟只在山尖上徘徊了一阵,便向上升腾,散在青天白日下,渐渐开始消散。
黑烟不断升腾起来又渐渐消散,升腾与烟消周而复始形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毒瘴!
欧阳瞳孔骤缩,惊疑不定:“巫蛊成了?”
江松烟也大惊失色:“成了?”
巫蛊与毒瘴相辅相成,巫蛊生毒瘴,毒瘴又是锁蛊的器皿。
这形容,只能说明,巫蛊成了。
从始至终南林蚁并没有得到她的毒血骨肉,即便是烈火炮了,也不该成蛊,况且这样短的时间,是怎样做到同时炮蛊、炼蛊的?
欧阳想得面色发白,心里慌得没底。
倒是江松烟很快镇静下来:“别是你看错了。”
欧阳咬牙,反身就要回去:“错不错,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松烟赶紧将人拉住:“你不要命了。”
欧阳挣脱拉拽:“已经被惦记上了。”
江松烟一咬牙一跺脚,摸出燃尽香草的护花铃,重新点了颗避毒香。
这点儿功夫欧阳已蹿出了两丈。
江松烟觉得少主的命之所以金贵,大半得是拜她自己爱作所赐。只是苦了奴才命的自己,活该担惊受累。
“该!”江松烟暗啐一句,将护花铃坠妥在腰间,赶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