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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出逃(一)(1 / 1)

因牵扯王府内斗的隐秘,又是外家奴,琉璃只能草草收敛,按欧阳的意思,由无痕宫护送遗骸到苍山脚下。

临去时欧阳亲手为琉璃整了仪容,不甚甘愿也只有请陆凛来扳正琉璃痉挛变形的躯体。无痕宫安排了生死命君同护琉璃魂归,欧阳知道,不是孤行少看了自己多少面子,实则是他不想姚曼歆劫了琉璃遗骸去练什么旁门左道。

早前欧阳为琉璃整装时,姚曼歆便来抢过一回,被陆凛挡了回去,随后孤行少才痛快答应遣两个命君扶灵,说难听点其实是防着姚曼歆。

也不知道姚曼歆打哪儿知道了琉璃身带毒血的,欧阳想了许久,觉得只可能是琉璃的血留在了西院,被姚曼歆看出了端倪。

姚曼歆这人对莲峤的东西执着得疯狂,恰巧她又修不出毒脉,是以打琉璃遗骸启程,每日她都会准时到欧阳这儿来一趟。陆凛领令办事还算尽心,倒真没让她与欧阳撞上过。

只是既见不着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来得“虔诚”之至。便是连日日送餐的侍女都知道姚曼歆醉翁之意不在酒,颇有些可怜欧阳,今日送餐时,竟不要命的与欧阳搭了话。

“小姐独在王府,可要小心点呀。”

那侍女是趁着摆饭的时候躬贴在欧阳身畔说的话,语调压得极低,即便是唇耳相近,听起来也没比蚊蝇的嗡叫清晰多少。

孤行少将欧阳锁在这几乎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来去的人走路都是不带半点声响的,除了夜里点灯能跳出灯花的“哔啵”声,欧阳已好几日没听到过其他声音了。

伺候她的一二侍女大概根本不愿与她同处,除非沐浴洒扫,绝是不会进来的。所以今日来的送饭奴婢,不但颇为担忧地勉慰她,还亲手将雪白的馒头夹进她碗里的举动看得欧阳一愣一愣的。

侍女手请示意欧阳先用馒头,然后收了菜盒子,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欧阳望着碗里的雪白馒头,觉得侍女的动作可疑极了。

之前送餐的将吃食摆好转身就走,今日这个竟还带布菜,布得还别有几分深意。

欧阳半信半疑的将馒头掰开,表皮平滑的面食,内瓤竟然还带着生粉,一看就是夹生的。

刻意送来生馒头,内中一定另有乾坤。

欧阳赶紧掰碎馒头,从生熟参半的瓤子里掏出一星油纸。纸面平展开来也不过指肚大小,上却书着六个字:贺兰山无痕宫。

贺兰山无痕宫。

谁能给她送这样语焉不详的消息?

欧阳将油纸拿在手里翻覆看,忒普通的东西了,看不出什么来。

是有心人的刻意指示还是栽赃?

一个地名罢了,又能指示、栽赃什么呢?

欧阳惊弓之鸟一般选择将油纸焚灰灭迹,直看着灯芯里最后一丝枯黄的纸边烧亮变黑,这才有心思用早膳。

只是馒头夹生又被掰的不成样子,剩下的油糕、麻圆儿看起来腻乎地不行,压根儿没法佐汤,能下口的似乎便只剩一碟酱菜了。

欧阳有些颓丧地意识到,今日的晚饭,是没有了。

不过那碟子酱菜倒是眼熟,看起来像极了腌黄菜,欧阳拨开顶尖的萝卜缨,翻找着其中的辣菜,这一拨,带出辣菜,也现出了盘底的花纹。

那纹样纤细,一朵一朵印在瓷色的盘子上,像极了雪中点缀的红梅,不过像归像,却没瞒过欧阳的眼。

踏雪寻梅的画境,“红梅”却是“凌霄”。

这是山庄的援救暗号!

欧阳的像喻的是凌霄花,所以盘底的梅纹被画成是简笔凌霄。

莲峤的人,终于到了!

“琉璃,少主一定为你报仇!”欧阳喃喃。

琉璃去,在这偌大王府,欧阳再无牵挂。

先前琅环冒险去与分舵的人接头,带去了她三条指令:玄月相救、舵主毁花、沧海月明。前两条都不可能和“贺兰山无痕宫”这个地名有关系,所以……

欧阳双眼一亮,沧海月明的下落,终于有了!

自己本是被沧海月明桎梏着留下来的人,为了任务,损了贴身婢子、十年好友,却还落得受人困锁,委屈求全。若不如此,就会辜负琉璃丫头的舍命相互。

现在好了,不用在这个鬼地方死守了。

欧阳收拾好情绪,整理出最合礼的仪度,作乖了几日,在所有人都以为欧阳认命之时,主动找上了孤行少。

扮弱卖乖谁不会?哪怕孤行少不大像寻常男人那样吃扮媚邀娇那一套,但多扮几次,被缠得不耐烦也好,掉以轻心也罢,总是会降低防范的。

都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但山怎会不来就我呢?尽管将她换到此处困锁后孤行少一次没来过,欧阳还是自行一笑,端坐镜前,扯着嗓子吩咐门外的两个侍女以相商要事去请孤行少。

孤行少来得倒是快,像是就住在隔壁似的,欧阳吩咐人的话音还没落,孤行少已经闻声过来了。也没怀疑欧阳突然转性,不疑有他的来赴约。

“本座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本座了。”孤行少道,显然对欧阳终于“想通”有几分欣喜。

虽然要欧阳完全想通对姚曼歆的正确处理方式还不可能,不过她已经知道要放下姿态,也开始放下姿态,就说明她已经有了被说服的可能性。

孤行少美美地想着,欧阳主动要见他,就是一切好转的开始。

欧阳知他心底在美什么,喜笑颜开都染上眉梢了,得意洋洋的神情招显胜利一般,看得欧阳牙痒。

“来时便听人说潭州的早点色香浓郁,琉璃尚在时常念叨着想吃灌汤包、锅贴、烧麦、糖饺子什么的,如今琉璃已去,欧阳想去替她圆这愿景。”

尽管牙痒孤行少的神情,欧阳还是拼尽全力拿捏出最惹人怜的神态,配上她本就酥软的嗓,到底还是将个念旧无助只能自欺欺人的的形象装到八分满。

这样蹩脚的理由孤行少当然不信:“哪家,本座着人买来。”

“不是说潭州的早点要身入闹市才能品出个中滋味吗?琉璃惯喜欢入乡随俗,她不会想吃外带的。”

欧阳当然知道骗不过孤行少,不过她不在乎,她只要出去就好,哪怕三寸不烂舌翻出来的理由越来越蹩脚,只要说得孤行少无能反驳,就成了。

乖顺装得这样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可孤行少明知有诈,但瞧着欧阳凄艾的神情,觉得若是带她出去散散心,也许是好事,于是鬼使神差就答应了下来。

二人各怀心思约定明日,孤行少嘱咐欧阳好好休息,然后借故离开。

送走了孤行少,欧阳已是一身冷汗——一点要求,两句言语,若不能极力克制,她怎么可能对他和颜悦色得起来?

琉璃,原谅主子,临走了还要借你的名头,扰你头七不宁。

“宫主,你怎能答应放她出去。”屋外传来陆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带她去散散心。”孤行少道,一点也没有要控制声量的意思,仿佛专门所给欧阳听的。

“你确定了带出去还能带得回来?”陆凛道。

“你当本座是摆设?”孤行少道。

“不是这意思。我若是她,削尖了脑袋都得逃,大街坊小胡同里,能躲能藏的,出去了那可就是游鱼入海,一溜掉就再回不来了。”陆凛道,没想到竟将欧阳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本座不会让她溜掉的。”孤行少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哎哟,你们这种兴趣老年人表示看不懂了啊,她不就想要一说法吗,公平公正给她,人不自己就留下来了吗,何至于你逃我追的,有这功夫拿来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不好?宫主……宫主……你真不考虑考虑属下的建议……宫主……”

陆凛叽喳的声音越来越远,听起来是追着孤行少走远了。

呵,连陆凛都看出来她不过讨一公平说法,孤行少就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上一个这样“冒死谏言”的是谁?司徒陌吧!

欧阳还记得当时对她司徒陌虽颇有微词,但也劝过孤行少,若是有心不妨一试,今日便连陆凛也看出了孤行少的情谊,若说旁观者清,欧阳想,那是不是孤行少实际也对自己有几分薄情?不关乎利用不关乎欺骗?

若真是,那他怎么还能忍心委屈她?

是为姚曼歆吗?

情有深浅,意有轻重。

她来得太晚,进不了印满姚曼歆的法眼,所以他一味的索要她的信任,却将自己的信任全数给了姚曼歆。

不公平啊,迟到是她的过错吗?

一场迟赴的婚约,造化作弄了人,却要让她来偿债……

“若是打一开始与你有婚约的便是姚曼歆,或者我不‘死’这么多年,我们之间是不是便没了夺情的恨,也没了篡业的仇?”欧阳呢喃。

“孤行少,你可知一开始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的?

我想着莲峤欠你一诺,累你丢了王爵失了娇妻,那我便还你一段姻缘吧!

莲峤的少主,不会比公主差!莲峤的实力,也并不输平南王一个王位。

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离掌控,明知你不需要我的姻缘,私心里却也有过憧憬,总想着有哪怕万一的可能,那我也能弥补你了。

只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哪怕你心里有点滴可怜的位置给我,却也还是不需要我,既如此……既如此……”

既如此又能怎样呢?

放手吧,顺其自然,成全他与姚曼歆?

可是琉璃的仇怎么办?

欧阳时而自语时而内省,糊糊涂涂想了半晌,觉得自己这段还没发出芽的情愫可能只适合扼于未萌。

“男人嘛,千千万都那样儿,我的琉璃丫头却只有一个,”欧阳道,“本来想成全你们的,做不到了……”

既然凡事讲求先来后到,于你的感情,我迟到了,我便不再做纠缠;可于我们主仆之情来讲,你也是迟到的那一个,我们就扯平了吧。你要保姚曼歆,咱们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屋内的欧阳嘀嘀咕咕道半夜,好容易睡了过去,屋外的孤行少这才现身,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没走还是去而复返。

“听听,芳心都碎成渣渣了。”陆凛道。

“本座是为她好。”为她能更好的在曼歆眼皮子底下活命!

“戚……”陆凛翻着的白眼中瞥见孤行少例行公事完成每日的伺睡工作——将欧阳放回榻上亲手掖好被叫。

宫主啊宫主,别看你人前威风八面的,情路可是艰复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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