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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王府荼罗香(四)(1 / 1)

欧阳捏着手中的曼陀罗残瓣在东院门口犹豫,琉璃一早打探到的消息,东院,是平南王的起居院落,也就是说不仅公主要住这里,便是孤行少的弟弟,住的也是这里。

后背起了第二身汗了,可是欧阳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将门敲开。

孤行少说让她躲着公主,她这一手敲下去,不碰上的几率其实并不小;可若是不敲,她又觉得良心难安。

按理说勘验的结果她该告诉孤行少,或者直接对老王妃说,可是前者辰时不到据说便被司徒陌叫走了,老王妃也和他前后脚去了什么山什么寺还愿。

欧阳苦闷地瞅了瞅灰白的高墙,想着左右这花种了也好些年了,若不然等孤行少回来再说?可转念一想,正因为种了好些年,内中的人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便更不好说了。

若不是勘验出这曼陀罗里有指尖砂,她哪里想管这份闲事!

欧阳蹙眉,总归是莲峤的东西,她不能不管不问。

“吱呀”一声,院门突然打开了。

欧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竟然是昨夜那个精瘦的开门小伙儿,他似乎精神还是不大好,似乎有气无力挂在门后似的,所以探出来半张脸几乎和门棱子齐平。

今日光线大好,欧阳仔细瞧去,哪里是没睡醒的精神不好,小伙儿面色蜡黄,眼眶下乌青乌青一片,唇色却惨白的几乎不成人样。

欧阳脑海里第一时间便蹦出三个字:指尖砂。

中毒的迹象外显,体色完全逆转,已经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这位姑娘,我们王爷有请。”小伙将门拉得开了些,这次没有孤行少的威压,小伙的动作慢了许多。

欧阳看着他开门时佝偻的厉害,于心不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服侍你们王爷的?”

“打小,”小伙笑道,将门推得足够开了才一步一晃将路让开,“姑娘从那台阶下去,走方形的石板,便能到王爷哪里了。”

“可以烦请小哥代为引路吗?”欧阳道,眼前人是自小跟着王爷的,想来便是一直同王爷形影不离,观他中毒的深度,想来公主嫁进来种了一年有余的花,打一开始怕就喂着指尖砂的。

“奴才被蛇咬过,打那后落了病根,这个形容怕吓着公主娘娘,所以王爷打发奴才来守门,不得靠近主屋。”小伙苦笑道。

欧阳听得堵心,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而且是拜他口中生怕惊吓到的公主娘娘所赐,那王爷呢?王爷知不知道呢?

“多谢。”欧阳点头,往花海里望了望,哪里看得见什么方形的石板,即便真有青石板,以这花开得密集蓬勃的架势,她可不想真从里面穿过去。

欧阳纵身而起,敛了声息,朝着花海对面的主屋飞跃过去。

果然如她所料,行止带起的风也能诱发指尖砂,欧阳再催一层内劲,三个起落便站定在人屋门前。

“孤以为你会老老实实蹚过来。”那在门前晒着暖苏苏太阳的平南王正不徐不疾用着早膳。

传闻中娶了公主、承了王爵的幸运儿与孤行少在眉眼上还有些相似之处,不愧是同胞兄弟,说的话都同样噎人,只平南王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牙不见眼,看起来温和极了。

“欧阳见过王爷。”欧阳福身见礼。

“不必多礼,日后都是一家人,本王还得唤你一声长嫂,”平南王道,“这么早过来,定然没来得及用膳,孤方才叫人多添了一副,一同用吧。”

平南王看起来不比欧阳年龄大,说话却自有一派老成,虽然还是笑得温和,却透出股子不容抗拒的威压来。

果然是亲兄弟,哪怕性格迥异,却都一样的霸道。

欧阳捡了离平南王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花瓣割在沉黑的桌面上。

平南王淡淡看了一眼,却道:“兄长总是称呼孤的名,你也一道,唤孤‘言少’便可。”

“这可使不得,平白乱了规矩。”欧阳一口回绝,孤行少这样叫你那是兄弟情深,她要是这样叫,成何体统,他们之间可实在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你是觉得这样称呼太过亲昵了吧?”步六孤言少笑道,这一笑,扯得原本还红润的嘴,忽然白了些。

欧阳心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嗯。”欧阳应道,视线却紧粘着步六孤言少的唇,体色已经开始逆转了。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主仆,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毒发比看门小厮慢了许多。

步六孤言少合了笑色,唇上的色彩又恢复了红润:“你也知道与孤实在没有什么情义可言,今天还来做什么呢?”

原本还挂在人唇色上的注意力,被生生拉了回来,眼前人严肃起来,蹙着眉,微沉着脸,和孤行少肃然的时候分外相像。

欧阳凝了凝神,心道莫不是他知道自己的来意?可若是知道,做什么要生气?她想着自己一番好意,断然不该还未出师便遭拒绝,所以还是觉得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来意吧。

“王爷都还没问过欧阳的来意。”欧阳道。

“孤不想知道,”步六孤无言道,“所以还是请回去吧。”

欧阳将花瓣推到步六孤无言面前,兀自道:“这是在王爷院子里采的花瓣,曼荼罗花带馨香,您不觉得院儿里这么大一片花海,只起风时才有花香,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这样大的曼荼罗,自不是寻常品种。”步六孤言少道。

“王爷既如此说,欧阳冒昧,可请王爷在此走上几步?”欧阳道。

步六孤言少闻言,脸色骤变:“孤为什么要走。”

“欧阳进院时见开门的小厮步履虚浮,气短厚重,他告诉欧阳原先中过蛇毒,”欧阳边说边观察步六孤言少,果见他在听到步履虚浮、气短厚重的时候神色波动,“什么样的蛇毒能使人日渐虚弱、体色逆转?那小厮近日里怕还开始偶有疑神疑鬼,胡言乱语了吧?”

手中的银箸陡然掉落,步六孤言少略显慌张地弯腰去捡。

欧阳恍若未见,接着道:“哪里有这样慢性又长效的蛇毒,昨夜欧阳将这花拿来烧过了,三瓣,每一瓣在燃烧的时候都会释放出无根水的气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无根水的味道……意味着,这花浑身都裹了指尖砂,若非是指尖砂浇灌出来的,绝不可能含得这样均匀,王爷若不信,可自己烧来试试。”

步六孤言少执着银箸坐直,眼神挑望向面前花海,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愣道:“原来,竟是指尖砂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仿佛并不知道指尖砂是什么,可他的话意,却已然明示他知道指尖砂为何物。

其实怎会有人不知道指尖砂是什么呢,莲峤五大禁毒之一,当年可是端木小师叔的杀招,中此毒者,若求不得小师叔心软,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莲峤覆灭以前,指尖砂,就等于莲峤,也等于九泉道开。

“为了王爷贵体安康,曼荼罗还是要尽快拔除的好。”欧阳道。

她此来便是想将指尖砂的祸患弥平,虽然院外隔了夹道,但这院中的花再长个几茬,等曼荼罗与指尖砂完全融合,届时两者间相互没了牵制,怕就不再需要风来散播毒素了。

一听欧阳要拔花,步六孤言少像是幡然醒来一般,道:“可据孤所知,指尖砂乃烈毒,中毒者需在十二个时辰内拿到解药才能保性命无虞。”

“是这个道理,按理说指尖砂对人尚且如此烈性,对这些花草岂不更应该沾之即灭?”欧阳指着桌面的残瓣,“但这花瓣中无根水的味道并不浓烈,或者可以说清淡的几不可闻,想来是有人稀释了指尖砂的毒性,再灌注在花田里,如此养出来的花,便自带慢性毒素,毒素靠香味传播,院外那一座夹道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

届时,遭殃的可不就不止这一座东院,可能就是整个儿平南王府,或者范围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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