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大绑的欧阳被推进了热气腾腾的澡池子,服侍的丫头婆子将那大麻布口袋一掀开,都齐齐愣住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愕然。
欧阳心想,抓错了人,空欢喜一场,可不得愕然么。
其中一个小丫头匆匆退了出去,不一会外间的对话便一字不落地传了进来。
“嬷嬷,您方才说是将小姐救回来了,那除了小姐,可还有其他人?”小丫头的声音听起来惶惑不安。
“还有几个好赖不分拿狐狸口袋套小姐的粗鲁汉。”嬷嬷粗声粗气道。
“不是,云儿的意思是,比如还有没有少爷带回的美人儿什么的,”小丫头积极求证,“然后可能美人儿和咱小姐带错院儿了?”
“少爷带回的……少爷今日没出门。”嬷嬷道。
“哎呀,嬷嬷您自个来看,您看看……”小丫头见说不清楚,扯着嬷嬷往浴间走。
“怎么了怎么了,云丫头,有话好好说,不要……”扯。末尾最后一个字随着嬷嬷跨进澡堂子看见欧阳,生生憋在了喉咙口。
那胖得橄榄似的两头伶仃中间腰腹浑圆的老妈子僵了僵,旋即将浴间从头扫视到了尾——空落落的澡堂子满打满算挖出个一丈见方的水池子,池边只有一尺来宽供人更鞋的池沿子,整屋里开阔敞亮,不是能藏人的,除了池前的更衣台上挤了五六个奴仆外,便只剩个异常貌美的陌生姑娘。
对的,陌生姑娘!
怎么会是个陌生姑娘呢?老妈子骇得脸色都变了,冲堂子里的众人连声喊道:“小姐呢?小姐呢?小姐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啊,嬷嬷命人抬进来的“小姐”,口袋一掀开,就变了模样了。
老妈子将欧阳嘴里的布巾扯掉,急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小姐呢?我们小姐去哪儿了?”
欧阳活动活动了下颌,缓解了颌骨的酸胀僵痛才道:“你们小姐是谁我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小姐去哪儿了?那群抓狐狸的一开始绑的就是本姑娘!你们,一开始就绑错了人!”
老妈子惊得后退了一步,倒踩着自己的裙摆差点没摔下去,还是那被称唤作云丫头的小姑娘扶了一把,这才站稳了脚。
这不是小姐,这澡堂子里藏不下人,也没人进出过,看来真的是抓错了。
老妈子顺了顺气,雄赳赳冲了出去,中气十足地对着外间候着的人吼道:“你们这帮憨货,人都不看清楚就带回来,那是小姐吗你们就往钱府送?”
“嬷,嬷嬷,你这话什么意思?”抓狐狸的汉子一愣,没想到奖赏没讨到,先得一顿排头,“咱们是救的小姐回来啊。”
“小姐?哈,你们也敢说是小姐?是哪家的小姐你们认得吗?”老妈子怒道,“那歹人手里那么好要人,凭你们几个就能要回来了?”
“可是小姐身上真穿得是红色提花长衫啊,那料子咱们镇上就只出过一匹,张布头拿来贺大小姐生辰时咱们开过眼的。”另一个抓狐狸的道。
“腌臜蠢货,想银子想疯了不是!竟敢带个冒牌货来,还不打出去。”老妈子哪里想听他们辩解,领错了人不说还报给了少爷,一会儿少爷过来他们交出小姐,那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老妈子心烦意乱直想赶人,可那俩抓狐狸的哪里肯依,他们带了小姐回来,只用等着少爷来便可讨赏了,现在这老妈子要将他们赶出去,莫不是想独吞赏赐?
这两年来钱府寻找大小姐的赏金一日比一日高,钱大小姐当年被贼人掳走,这少爷也不怕家丑外扬,当晚便挂了赏金出来,扬言找到小姐的重重有赏。
如今小姐找回来了,少爷还没见着,这老虔婆便要将他们撵走,真是越看越像要独吞赏钱。
抓狐狸的哪里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利字当头自然也就不惧怕钱家家丁手里举起的棍棒:“嬷嬷,小姐今天是咱救回来的,不论好歹,咱也该等少爷来说句公道话,哪能是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打发了的。”
打狐狸的话说得还算客气,欧阳想,若是自己,指不定话得有多难听。可是两位大哥,老妈子没有说错,你们确实抓错人了。
在钱府一辈子,又仗着是少爷的奶妈子,哪里听过这样不给面子的话,当下指使人就要将人赶出去。
一方要撵人,一方死活赖着不肯走,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欧阳抻了抻反手缚着的十指,听着热闹,这会儿一松闲下来,蓦然觉得手腕子有些麻。
“各位,可以将我的手脚先松开吗?实不相瞒,本姑娘最近身子骨不大好,这样绑着不大好受。”欧阳捡了个自认还算谄媚的语调求道。
哪料到,“啪!”一耳刮子重重扇了下来,扇得欧阳整个人都歪了歪,险些没站得住。
这次换欧阳愕然了。
“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伙着外面的腌臜泼才来咱府上骗赏钱的东西,没打死你算咱钱府宽宏,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云丫头收回打人的手掌,撰着手腕摇着小圈,看这架势,还知道活动活动筋骨,平日里定然是没少掌掴人的。
怎么都没想到,这看起来小小的丫头子这样泼辣,方才和老妈子说话时竟都只是在伏低做小装装样子的吗?欧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云丫头,一时都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痛了。
“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睛挖出来!”云下头转着手腕威胁道。
欧阳一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扇还连带被威胁!她是谁,莲乔的少主,几时受过这种气?若是放在平日里,甭管是不是对手,甭管是打是骂,怎么着也得要捞点本回来,所谓输人不输阵,断是没有闷声被人欺负的理。
可是自从认识了孤行少,她越发宝贝自己的小命,这种时候竟然很没骨气得忍了下来。她学会了识时务,当即选择垂下头闭了嘴。
欧阳自我安慰道: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刁恶的奴才,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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