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岸有点诡异。”欧阳小声道,二人声音都放低了,才惊觉,这片林子里,除了他们二人发出点声音,竟就再没有半点声响了。
见孤行少不答话,欧阳壮着胆子说出心中猜想:“我们是不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终于聪明点了,”孤行少毒舌道,“你的智力是随机的吗?”
欧阳被噎得卡住了,什么叫“终于、聪明点了”,什么又叫“随机”!
“你说话可以不这么寡毒吗?”欧阳道。
“寡毒?什么意思?”孤行少蹙眉,虽不解其意,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意思?刻薄、阴毒、诛心的意思!
只是欧阳不敢说实话,看孤行少也是孤陋寡闻的样子,只管信口糊弄:“就是说话精辟、言简意赅、直击核心。”
“你应该知道糊弄本座的下场!”孤行少斜觑着欧阳,一脸莫测高深,摆明了是不信这一套说辞。
“呃,说实话,不知道。”欧阳小声嘀咕——什么下场?无外乎就是“恐吓威胁加动粗”的老三样,前提得是他要真知道她有没有糊弄人。
“你说什么?”孤行少冷着声线拔高音调。
“没,没什么,人家哪里敢糊弄您,人家说得句句属实,天地作证,日月……”欧阳一面说着一面指手向天,准备声情并茂来一场发誓,可是脸一仰,头顶层层叠叠三叉尖的绿叶罩得密不透风,“……为鉴……”
头顶看不见天,也看不见日月!
“连老天爷都不帮你。”孤行少冷笑道。
故技重施的恐吓!
“难道要本座提醒你该怎么说真话?”
屡试不爽的威胁!
欧阳赶紧讨饶:“那,那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嗯哼。”孤行少眼皮一压再一挑,冷冽的目光就将欧阳自下往上扫视了一遭,那神情,仿佛再说:你看着办。
欧阳不疑有他,只当孤行少是答应了,遂道:“是,是刻薄的意思。”
她捡了三个意思中相对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一个,可孤行少的面色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欧阳下意识就往后缩,忽略了树干是凸出的弧拱形,后撤的脚踩空,身体不可避免的仰倒下去。
“呀。”欧阳虽被唬了一跳,却并没有失了方寸。
只见她凌空一掌拍在树上,双腿趁势两分,扫出一面扇状,紧接着腰身旋舞而起,于半空中翻正了身形,然后丹田吐息,展手卸力——标准的落地姿。
正过身形的欧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面前孤行少放大的脸突然贴了过来。
“才夸过你,脑子就又长回去了是吗?”孤行少冷然讽刺道,长臂一勾,揽住欧阳腰身,将人带上临近的一棵悬铃木。
还不待欧阳站稳,孤行少再次不问自取,摘了欧阳髻上一朵珠花。
“你干嘛!”欧阳赶紧捂着摇摇欲坠的发髻,她头上拢共不过两只簪子两朵珠花,这么会儿功夫都被孤行少洗劫了一半去,“还给我。”
孤行少却曲起两指,用力一弹,将那精致的珠花对着刚才欧阳准备落脚的地方掷了下去。
地面上集着厚厚一层枯叶,珠花落在上头却是重逾千斤一般——“喳喳”砸进叶层中,声音清脆响亮,须臾便埋没了踪影,只余元宝大一个黑漆漆的破洞,格外狰狞。
欧阳除了感叹孤行少手劲之大,实在想不到他为何要露这一手。
发髻已然倾颓,欧阳索性收了头面、散了发髻。
便是这拾掇的当口,欧阳没有留意到脚下地龙翻身,那被孤行少一花砸出来的破洞,在地龙之后,被翻起来的枯叶挡了个严严实实。
“可看清楚了?”孤行少回过头来,发现欧阳卸了钗环,正侧身将长发编作一束,遂没好气道,“女人,你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稍等,马上看。”欧阳自认手脚麻利地结着发尾。
“本座觉得,也许你只有亲自下去一遭,才看得见!”孤行少阴仄仄地逼近欧阳。
“啊不用,”收好编结的欧阳抬起头来,猛然撞见的却是孤行少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于是赶忙陪笑道,“这就可以,这就可以……”
然则欧阳已经错过了时机,这会子就是将俩眼珠子瞪脱眶,也瞧不到有什么异样了。
但她不敢说出心中疑惑,纵然觉得孤行少可能是小题大做,到底还是机灵地先安抚易怒的“蛇”。
“嗯嗯,凶险非常。”欧阳煞有介事地道。
“哪里凶险?”孤行少追问,但脸色显然并没好转。
难不成蒙错了?欧阳心下惊疑不定,却不得不顺着孤行少的问话答下去,这感觉,简直像极了小时候启蒙夫子校考功课的情状。
地上只一堆枯枝烂叶,欧阳硬着头皮道:“枯叶凶险。”
“枯叶哪里凶险?”孤夫子接着问。
欧阳觉得自己撒个谎真是太不容易了!
枯叶哪里凶险?枯叶经风吹日晒,早干成一张脆皮,老实本分摊了一地,不过是摊的多了点,她哪里知道凶险在哪里。
可是面对孤行少咄咄逼人的视线,欧阳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得答出点什么,于是鬼使神差道:“枯叶里面有凶险。”
记忆中也曾有这样类似的情景,是以甫一作答,欧阳下意识的眼一闭头一缩,做出一副自我防护的姿态,仿佛随着话落,孤行少的拳脚便要落下来一般。
好半晌无话,孤行少也并未动粗,欧阳大着胆子睁开眼,显见孤行少一副有气使不出的憋屈神情。
“算你过关。”孤行少幽幽道。
“啊?”过关了?这次竟然过关了?欧阳大感意外之余,对自己能在孤行少手下逃过一难,也是备觉侥幸。
“你龟缩成一团做什么,本座是会吃了你不成。”孤行少拉过欧阳。
欧阳觉得,孤行少定然是对没能“考倒”自己,而愤愤难平,于是换一个切入点,继续找茬。但知道是一回事,聪明人要学会看破不说破!
“没,那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欧阳尴尬地解释道,孤行少的毛要是不能捋顺,那会炸得她也外焦里嫩的。
孤行少眉峰一挑,示意欧阳继续。
欧阳其实不大愿意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但是显然孤行少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你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本座觉得你是在糊弄人啊!”孤行少抱臂上观,凉凉开口。
原来说什么“算你过关”,不过是麻痹人的幌子,后招在这儿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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