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用药。”琅环重又端上碗来,半碗药液,竟是赭红之色。
欧阳一惊,抖着手翻起琅环袖口,腕上包裹手臂的白纱还渗着点点殷红……
原来,昏迷中嗅到的腥味,是这个……
“琅环……”欧阳一窒,虽一早就知琅环的使命,然真到用上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琅环无话,只托着药碗往前再递了一些,眼中殷切看得欧阳心疼。
欧阳接过药碗,尽管难以下咽,也不得不逼着自己服下,琅环的一番付出,她不能浪费。
“你是什么毛病,拿人血做药引子。”在角落里憋了半晌的司徒陌终于忍不住探出颗脑袋来。
将才琉璃小丫头牙呲尽裂,嚷嚷着要是她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会如何如何,还不待她嚷嚷完,就看见那个琅环手起刀落划了腕子,哗哗放了半碗血。
“首先,欧阳这不是什么毛病,其次,欧阳也没有毛病,只是有些恐水罢了。”欧阳道,虽还气虚力乏,好歹药已下咽,体寒虚弱的症候正得以缓解。
“有些恐水罢了?”司徒陌惊诧,认定欧阳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确定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又怎会轻易让你见得?”欧阳不答反问。
“不是,”欧阳这一堵,只让司徒陌愣了一愣,他旋即便道,“你否认也没用,找个大夫一把脉,不就全露馅儿了,”司徒陌觉得,这女人一旦有隐疾必是难以启齿的,遂难得的替人着想了一把,“你这样病蔫蔫的,也不适合嫁人为妻嘛。”
“那司徒公子大可找个大夫来给我家小姐把脉啊!”居然说小姐有隐疾,琉璃气不打一处来。
“啊?”司徒陌一愣,还有人不怕露馅儿的吗?莫不是故意这样说,激得人不好意思找大夫来?如是一想,便更觉是琉璃在用激将法,“现在较这个真有什么用,难道能遮掩你家小姐有病的事实吗?”
“咳咳”被司徒陌气得肺叶子疼,欧阳连连咳嗽。
“你才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嘿你个死丫头,骂……”
“滚出去!”
“谁?谁敢叫爷滚!”司徒陌脖子一梗,看向发话的人。
“本座!”孤行少眉峰紧蹙,显得颇不耐烦。
“唉,你。”回头一看居然是孤行少,真是狗咬吕洞宾:爷这是在帮你,你不知道吗?司徒陌以眼色示意道。
然而,被着想的某人却是一点都不领情,只绷着个脸,阴仄仄不说话。
“哎,好好好,爷不管你们这破事了。”司徒陌撇嘴,一撩衣摆,倒是颇为大义的转身就走。
然而走到门桓一转,艳红的衣摆恰恰卡在门缝处,却是再不见半点动静了。
知道司徒陌此时应是躲在门外偷窥,孤行少却也没再过问,只回头扫视了一圈房内的闲杂人等。
“都滚出去!”他一声令下,众人还不待反应,便被破窗而入的侍卫连推带捆,一并赶了出去。
待到人走屋空,孤行少行至榻边,垂首细看着欧阳,也不言语,只定定看着。
这个男人严肃起来就一副阴沉沉的表情,让人揣测不透他的想法,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欧阳大着胆子迎上孤行少的打量,那乌黑的瞳仁深邃如渊,其中似有一抹倒影,又仿佛只是一星亮光,欧阳想看得明白,心中却有一个可怕的警觉突突直跳:仿若下一刻,就要泥足深陷,迷失在那一汪深邃之中……
头一回与人对视这般惶惑,欧阳心一凛,迅速拔开视线,“大公子,你可知这样瞧着待字闺中的姑娘,很不君子。”
“你有病?!”带着疑惑却又十分肯定,孤行少开口断言。
“……”有病有病,她哪里是有病!她只是身子弱了些。还以为他赶走了司徒陌,是否定了司徒的看法,却原来……
“什么病?”什么病能让人遇水僵死?
欧阳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绪方道:“大公子认为欧阳是有病?”
“难道不是?”木桶里的水才多少点量,再不济也只是凉了点,明明不足以致命,为何她下水滚一圈,捞起来就要断气了?症状来得又极又猛,太不寻常了。
“大公子见过这种病?”
“没有,”这病灶的反应比急症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若不是病,又是什么呢?“世间隐疾诸多,本座即使再饱学,也不可能全都见识过。”
言下之意是饶他见多识广,也看不透欧阳所得何症。
欧阳着实觉得有些恼了,见都没见过就随随便便咒人有病,谁给他的自信的!这逻辑,看来他和司徒陌还真是一路人。
“那好吧,欧阳就是有病!”欧阳再次调整呼吸,不怒反笑。
“何病?可有根治之法?”
“不治之症,”欧阳道,脑中突得灵光一闪,一个想法骤然成形,“无药可医。”
不治之症是假,无药可医却是真的,青鸾姑姑说这是恐水,心理的毛病,若自己排解不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什么不治之症,是什么名目?”显见是欧阳的敷衍之词,孤行少不是傻子,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没个确切的名目,往来的大夫都说是寒疾,忌水忌凉,平日里多注意些也是不会犯病的,”欧阳道,“只是得了这病,寿数不得绵长罢了。”
孤行少听罢,沉默了半晌,颇为疑惑的询问道:“短命?”
“咳咳……”欧阳一口气没换过来,生生被憋出一声咳嗽来,这人是有多不会说话啊!
“你确定你是真的短命,而不是为了耍什么花样故意这样咒自己?”孤行少拧眉,不怪他作此想法,实在是觉得这种女人,能耍的花招实在太多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直觉眼前的女人谜团一般,说的任何话都让他觉得漏洞百出。他只不知自己素来谨慎,看人待事总是先入为主,打一开始他就认定了欧阳来者不善,所以从来也没把人往好的方面想,一心只剩总有刁民害本座的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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