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私下召见许攸,并未在大殿中接见,四周也没有其他谋士陪同。
许攸前来时,一路寂静无声。
直到抵达书房外的小院,他才发现院内摆放着一套奇特的家具。
一张四方木桌立在地上,南北两侧各有一把高脚椅。桌上置有一套酒具,曹操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慢慢倒酒品尝。
“子远,你来了,请坐。”曹操并未抬头,但已听到许攸走近的声音。
许攸惊讶不已,没料到曹操今日竟以如此隆重的礼节接待自己,比起上次,简直是天差地别,顿时他心中的怨气消散了许多。
“孟德兄好兴致!”许攸大步流星走去,来到椅子旁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向曹操。
曹操抬起头,微笑着说:“子远,这是我鄄城新制作的家具,桌子椅子,用餐时分外便利,坐在这高脚椅上,腿不酸也不麻,还能活络血脉,疏通经络。日后定将成为风尚,普及至大汉各地。”
许攸眯着眼睛回应:“孟德兄如此自信!”
“好的事物总会取代旧的事物,时代在发展进步,对国家、人民乃至天下有益的东西,必定会受到天下人的热爱与认可。”曹操自信满满地说,“子远兄认为破旧不堪之物,能够长久占据不应占有的位置,得到不应拥有的地位吗?”
许攸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孟德兄依然口齿伶俐,怪不得能夺取三州之地,成就一番霸业呢!不过对于你的观点,我并不完全同意。那些旧物只要仍有用途,就不该轻易替换。房屋翻新,历来只换瓦砾,未听说要更换栋梁。”
话毕,许攸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感受了一下椅子带来的安稳感。
接着他说:“倘若连栋梁都更换了,那这屋子还算原来的屋子吗?”
“莫非孟德兄想要颠覆根基,毁了自己的基业不成!”许攸反问道。
曹操笑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手中的玻璃酒杯推向许攸。
此时许攸才注意到那装酒的器具竟是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孟德兄竟然如此富有,饮酒竟用这般珍贵之物。尤其是对我这般规格待遇,实在让人感慨。”
许攸瞬间有些飘飘然,心想自己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看来极高。
“这还是我所熟知的那个曹阿瞒吗?”
“子远,咱们先别说这些,难得有这样清闲时光,来,今天咱们一醉方休!”曹操随手拿起玻璃酒杯,邀许攸共饮。
许攸听得心头一阵发热,小心翼翼地捧起玻璃酒杯,深怕磕磕碰碰损坏了它。
这杯子价值不菲,估计自家所有财产都抵不上这一只酒杯。
因此,许攸格外谨慎,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切都被曹操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连连。
许攸啊许攸,若是你知道这叫玻璃,只怕就不会露出这般丑态了吧!
“孟德兄盛情相邀,我岂敢推辞,敬孟德兄!”许攸说完,小心地将酒杯举到唇边,浅尝一口。
这感觉真是上头,用琉璃杯喝酒,恐怕只有诸侯王才有这样的待遇吧!
许攸贪婪地又品了一口。
相同的酒,用玻璃杯装着,味道竟变得截然不同。
“孟德兄,这酒甚好!”
曹操微笑着回应:“子远兄,还有更好喝的呢!”
“酒中加入冰块,饮用更加清爽!”
说着,曹操打开了桌上的一个保温箱,一股寒气从中逸出。随后他取出一根竹筷子,夹起一块冰放进许攸的玻璃酒杯中。
只见冰块与酒水交融,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呈现出别致的景象。
曹操为自己也取了一块冰块,放入酒杯中。
等到冰块稍微融化一些,玻璃杯外壁已传来阵阵凉意。
曹操举杯提议:“子远兄,咱们来品尝一下冰镇美酒吧,更为畅快淋漓!”
许攸赶忙捧起酒杯,一股丝滑凉意从玻璃杯传递至唇边,凉酒入喉,那种冷热交融的感觉让人陶醉。
“惬意,这酒的味道太棒了,意境深远!”
“这辈子能得到孟德兄如此款待,真是死而无憾!”
曹操微微眯眼:“这还不算什么,这只是前菜而已。我这里还有更醇厚的药酒、滋补酒,以及清新爽口的清酒,保管让你喝上半年都不会厌倦!”
许攸的脸颊早已泛红,冰酒的后劲十足,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恍惚。
曹操叫本初让他跑一趟鄄城,打算把那儿的高产粮食弄到冀州去种。许攸打了个酒嗝,手中的玻璃杯捏得更紧了:
"本初明确说了,这批高产粮食,无论如何都得搞到手,不然老子就甭回邺城了!"
曹操一听,两眼迸发出犀利的光芒。
"子远啊,你要是不想回邺城,那就留在鄄城呗。这里有酒喝有肉吃,我曹孟德赏识你,愿意请你留下来帮我军出谋划策,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曹操开始拐弯抹角地游说着。
许攸闻听此言,赶忙瞪大了醉醺醺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不回邺城?开什么国际玩笑!"
"本初才是未来一统天下的那个人,人家祖上几代都是朝廷要员,天下哪个能比得过他!再说冀州兵马众多,谋士如云,完全可以横扫天下。鄄城现在虽然风光一时,你曹操也就是靠那个神奇的高产作物才勉强保证境内百姓有饭吃,军队稳定。万一冀州也能种出这种高产农作物,你曹操的优势还不是立刻就被削平了!"
"最关键的还是...哈哈,孟德,你家底薄,出身官宦家庭,你要是真的得了天下,那些名士们怎么办?那些世家大族又该怎么办!"
曹操听完,心里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在这个看重家世的时代,他的出身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在争夺霸权的过程中,不止一次因为家世问题遭到名士和世家们的轻视甚至鄙视。
因此,曹操坚持唯才是举,就是为了打破这个束缚。不破除这个障碍,曹家又怎能成为天下人拥护的对象?
"子远,你就真觉得家世那么重要吗?我曹孟德难道就不值得你跟随?如果是靠家世就能统一全国,那皇家为何会分裂,皇帝怎么就成了贼寇手中的玩偶?"
此刻的许攸已经彻底喝嗨了,酒后吐真言。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说:"当然啦,家世要是不重要,本初怎么会拥有冀州,公路为什么会占据南阳,刘表怎能得到荆州,刘虞怎能在幽州立足,董卓又怎么可能被天下人联兵讨伐,最后被王允和吕布杀死呢?"
"你曹孟德确实有些本事,但你...真的不值得我去追随。要是有一天我帮你出谋划策,为你效劳,那也只是暂时屈身,没地方去了而已!"
说完,许攸捧起玻璃酒杯,仰头对着空气一口闷。
酒意上涌,许攸大声喊着:"阿瞒!阿瞒!快来给我添酒!"
曹操也起身走到许攸身边,抓住他的肩膀:"许子远,你喝多了,也醉了,跟我去书房休息一下吧。"
曹操不顾许攸的挣扎,硬是拖着他向书房走去。
傍晚时分,许攸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痛欲裂。
"唉,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许攸懊悔自语:"昨晚喝醉后,我没跟曹操说起本初的事情吧?"
"应该没提吧,我嘴巴这么严,曹操休想从我这儿套出半个字来!"
许攸紧紧抓着手中的玻璃酒杯,贪婪的眼神又闪现出来。
"看起来,曹操是想用这玩意儿贿赂我啊!"
"不过,他又怎么能收买到我呢!"
"曹阿瞒,你太小看我了!"
许攸捧着酒杯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大幅空白纸上。
走近一看,纸上绘制着关中地图,曹操还在各郡做了标记。旁边还放着一本小册子。许攸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和半开着的窗户,确认周围没人后,便打开了小册子。
"原来陈宫建议曹操西进关中,占领老秦之地,再攻打西凉,以此作为征服天下的战略要地。之后再夺取南阳和荆州,并吞扬州,最后与本初在河北决一雌雄。"
许攸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丝嘲笑:"陈公台也就这水平。"
他接着翻到后面的批注,看到曹操已同意采纳陈宫的计划。
许攸笑了笑:"曹阿瞒啊曹阿瞒,你也太鼠目寸光了吧。等你占了关中,本初早就把青州收入囊中了。那时候他挥师南下,你的鄄城,新许县,乃至你辛苦经营的三州之地,都将归入邺城版图!"
"有青州不去占,显然是被本初给吓到了。这辈子你就活在他的阴影里吧,这就是家世带来的压力,官宦之家的人,注定成不了大气候!"
许攸立刻将陈宫的小册子揣进怀里,又在书房里仔细搜索了一圈,找到其他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随后拉开书房门,装作仍旧醉醺醺的样子,口中喊着孟德孟德再来一壶,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消失在走廊尽头。
"主公,这剧情有点像是蒋干盗书啊!"
许攸离开后,曹操、陈宫和郭嘉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曹操道:"许攸这小子,确有过人之处,就是嘴巴太贱,居然动了坏心思。我为何不给他这个机会呢!"
陈宫担忧地说:"只怕袁绍未必会相信他吧?"
曹操回答:"袁绍肯定会信的,只是他手下谋士太多,难免会有眼光独到之人看出其中的问题。"
"比如田丰这类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郭嘉笑着接口:"田丰性情刚正耿直,就算看出问题,袁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反而很可能做出与田丰建议完全相反的决策!"
"我在袁绍那里待过一阵子,深知他们那里谋士虽众,但却各自为政,很难形成一股合力,主公无需过于忧虑!"
曹操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陈宫问:"奉孝,袁绍那边兵马调动怎么样了?他儿子袁谭进攻到哪儿了?"